殘月如鉤,懸在李萬貫宅邸陰森的飛簷之上,月光像是被碾碎的銀箔,零星灑落在青瓦之間。寒風裹挾著砂礫,如同一頭饑餓的野獸,瘋狂拍打著窗欞,發出刺耳的“嗚嗚”聲。簷角銅鈴在風中劇烈搖晃,發出的聲響混著遠處山林裡傳來的狼嚎,在寂靜的夜裡格外瘮人,仿佛是來自地獄的催命符。密室厚重的木門緊閉,門上鑲嵌的銅釘泛著冷光,將外界的寒意與不安隔絕在外,卻也鎖不住屋內那股令人窒息的陰森氣息。
密室中,猩紅的燭火被銅鶴香爐噴出的青煙籠罩,忽明忽暗。燭火搖曳間,將四周牆壁上懸掛的猙獰獸首圖騰映得影影綽綽,仿佛那些獸首隨時都會從牆上躍下,擇人而噬。地麵鋪著的波斯地毯上,散落著幾卷泛黃的地契,邊角處還沾著些許乾涸的血跡,無聲訴說著主人的狠辣與貪婪。
李萬貫肥碩的身軀前傾,癱坐在鑲嵌著瑪瑙的太師椅上,金絲繡袍上的饕餮紋隨著他急促的呼吸起伏,宛如活物。他用鑲金的指甲反複摩挲著手中的密信,“唐門毒煙”四字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仿佛已經沾染了鮮血。他的綠豆眼中閃爍著陰鷙的光芒,肥厚的臉頰因激動而微微顫抖。此刻的他,內心既興奮又忐忑。興奮於即將用這致命毒煙徹底摧毀塗山工坊,除掉林宇這個心腹大患,重新奪回被挑戰的權勢與財富;又忐忑這唐門毒煙雖聲名在外,可萬一出了差錯,不僅計劃落空,還可能將自己置於萬劫不複的險境。但一想到林宇推行的“均田令”和鑄幣改革,斷了他數不儘的財路,心中的狠意便壓過了所有不安。
“老爺,唐門的人說這毒煙見風即散,沾膚蝕骨。”站在陰影中的黑衣打手頭目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他垂首而立,眼神卻不時偷偷瞥向李萬貫,表麵鎮定,內心卻在打鼓。他太清楚這趟任務的凶險程度,九死一生都算是樂觀的估計,稍有不慎,自己就會成為毒煙下的亡魂。但李萬貫平日裡的殘暴手段他也見識過,那些忤逆他的人,下場都慘不忍睹,所以即便心中恐懼,也隻能硬著頭皮執行命令。
“告訴唐門,隻要毒煙奏效,川北的鐵礦脈分他們三成!”李萬貫猛地抬頭,綠豆眼射出寒光,肥厚的下巴因激動而顫抖得更加厲害,“讓他們拿出壓箱底的‘幽冥散’,那種沾血封喉的劇毒才夠勁!”他抓起案頭價值連城的羊脂玉鎮紙,狠狠砸向牆壁,“轟”的一聲巨響,鎮紙瞬間碎裂成無數塊,飛濺的玉片劃傷了一名打手的臉頰,那人卻連哼都不敢哼一聲。李萬貫喘著粗氣,繼續咆哮道:“告訴劉三,事成之後,鹽場半成紅利也歸他!我要讓林宇那幫人,在睡夢中就被毒煙嗆得喘不過氣來,死無葬身之地!”鎮紙碎裂的聲音驚得眾人一顫,唯有他粗重的喘息聲在密室回蕩。此刻他在心底瘋狂叫囂,一定要讓林宇付出慘痛代價,絕不能讓到手的財富和權勢被奪走,誰要是敢阻攔,就將其碾成齏粉。
“老爺,這毒煙一旦失控,會不會連累咱們的人?”打手甲壯著膽子開口,話音未落,便被李萬貫打斷。“廢物!怕死就滾去守茅房!”李萬貫肥厚的身軀搖晃著逼近,錦袍上的金線在燭光下刺得人睜不開眼,“事成之後,整個蜀地都是我的,死幾個雜碎算什麼!”他生怕計劃因手下的動搖而失敗,所以要用最狠厲的話語震懾眾人,可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其實也並非完全不擔心毒煙失控的後果,但在巨大的利益和仇恨麵前,這點擔憂被他強行壓下。
“可是……”另一名打手剛要開口,李萬貫突然暴起掀桌,杯盞碎裂聲、瓷器落地聲在密室中炸開。他漲紅著臉,青筋暴起,咆哮道:“都給我閉嘴!明日子時準時動手,誰再敢質疑,就拿誰先試毒!”眾人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唯有燭火在青煙中搖晃不定,仿佛也在為即將發生的可怕之事而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清晰地傳入密室。李萬貫原本囂張的笑聲戛然而止,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冷汗瞬間浸濕了後背。他神色慌張地望向密室門口,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是不是計劃敗露了?是誰走漏了風聲?難道林宇提前得到了消息?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恐懼,但很快又被凶狠所掩蓋。
“老爺!西街突然戒嚴了,會不會……”打手乙急衝衝入內,話未說完。“閉嘴!定是林宇那廝例行巡查!”李萬貫暴起掀翻另一張桌子,檀木桌腿重重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再敢亂了軍心,本老爺先拿你祭旗!”他嘴上強硬,可顫抖的聲線卻暴露了內心的恐懼,肥胖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掌心,在錦袍上留下幾道褶皺。他在心中不斷安慰自己,一定是巧合,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可急促的心跳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頭兒,會不會是消息走漏了?”兩名打手躲在回廊拐角竊竊私語,他們的心跳快得如同擂鼓,雙腿也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噤聲!”頭目抽出短刀抵住對方喉嚨,手卻也在微微發抖,“老爺說了,誰亂嚼舌根,就把毒煙塞進他嘴裡!”頭目害怕被李萬貫發現他們的動搖,更害怕消息真的走漏後,自己也會跟著遭殃。他深知李萬貫的手段,一旦被懷疑,等待他們的將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李萬貫在密室裡來回踱步,肥碩的身軀將地麵踩得咚咚作響,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眾人的心上。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密信,指甲幾乎要將信紙戳破,心中不斷自我安慰:不可能……內奸明明已經處理乾淨了……可強烈的不安還是讓他額角青筋暴起。忽然,他像是想起什麼,轉身揪住剛進門的小廝衣領,眼中滿是絕望和憤怒,“暗樁怎麼說?新軍帶了多少人?”他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噴在小廝臉上的氣息都帶著一股血腥味。
“回……回老爺,趙猛親率五百新軍,已到西街!”小廝話音未落,李萬貫隻覺得眼前一黑,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一股絕望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他用力將小廝甩在地上,小廝的腦袋重重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卻不敢有絲毫抱怨。李萬貫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對著心腹吼道:“帶上地契從密道去重慶府找陳茂!記住,若被抓住,咬舌自儘也彆吐露半個字!我隨後就到!”
心腹顫抖著問:“那……那老爺您?”“少廢話!再磨蹭,誰都活不成!”李萬貫踹翻屏風,木質碎片飛濺。他抓起牆上的玄鐵劍,卻因太過慌張,劍鞘重重砸在腳背上,疼得他破口大罵。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反而讓他稍微清醒了些,意識到必須趕緊逃命,否則等待他的隻有死路一條。他顧不上查看傷口,拖著沉重的身軀,帶著幾名心腹,匆匆忙忙地消失在密室的暗道裡。暗道的門緩緩關閉,仿佛也將他的野心和陰謀一同封印起來。
而此時,趙猛率領的新軍,正如潮水般朝著宅邸湧來,喊殺聲穿透夜色,驚起滿樹寒鴉。寒鴉們撲棱著翅膀,在空中盤旋,發出淒厲的叫聲,仿佛是在為李萬貫的覆滅而哀鳴,又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正義歡呼。一場驚心動魄的追捕,即將拉開帷幕,而蜀地的命運,也將在這場爭鬥中發生巨大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