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的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麗江木府大殿的青石板上,映得殿內陳列的蜀地禮物愈發奪目——三匹織著雲紋的蜀錦垂掛在廊柱上,色彩明豔如天邊霞光;十二件青瓷茶具整齊擺放在案上,釉色溫潤似洱海碧波;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立著的兩杆“雷霆銃”,烏黑的槍管在晨光下泛著冷光,槍身上雕刻的“蜀”字像一道鋒芒,刺得殿內空氣都微微發緊。
木府土司木增端坐於上,鎏金座椅的扶手被他攥得泛白,目光掃過殿中站立的蜀地特使蘇文清時,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蘇侍郎遠道而來,攜此重禮,怕不是‘賀禮’之外,另有‘求禮’吧?”他刻意加重“求禮”二字,語氣裡的輕蔑像針一樣紮向對方——麗江盤踞西南百年,從不缺上門求助的勢力,林宇雖在川蜀有聲勢,在他眼中,未必比清廷、福建朝廷更值得依靠。
蘇文清身著緋色官袍,手持象牙笏板的手指卻未動分毫,他微微躬身,腰杆卻挺得筆直,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土司大人此言差矣!蜀地既不求麗江糧草,也不求麗江兵力,何來‘求’字?此次前來,是給麗江送‘生路’——如今建奴鐵騎壓境,福建朝廷忙著剿殺異己,唯有蜀滇聯手,方能在這亂世中守住西南一隅,若大人執意觀望,恐等不到清廷的‘恩賜’,先等來吳三桂的屠刀!”
“放肆!”木增猛地拍向案幾,茶盞震得叮當作響,“我麗江世代鎮守西南,豈容你一個外臣妄言生死!”
蘇文清卻不慌不忙,抬手示意護衛展開一幅卷軸,“雷霆銃”的圖紙在晨光下鋪開,槍管、燧發裝置的細節清晰可見:“大人且看,此銃射程三百步,能洞穿三層鐵甲,上月川北一戰,清軍巴牙喇精銳在這銃下死傷過半。林大人承諾,若兩地結盟,不僅送鐵器、鹽巴,更派工匠助麗江仿製此銃——有此火器,吳三桂的騎兵再敢來犯,便讓他們有來無回!”他上前一步,目光直視木增,“隻是不知,大人是想要清廷虛無縹緲的‘免稅承諾’,還是想要能保境安民的真家夥?”
木增的瞳孔驟然收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他早聽聞蜀地火器厲害,卻沒想到竟能壓製清軍精銳。可身旁的管家木坤突然咳嗽一聲,上前一步擋在木增身前,語氣陰惻惻地:“蘇侍郎莫要欺瞞土司大人!蜀地遠在千裡之外,若清廷問責,首當其衝的是麗江!到時候蜀地援軍未到,我麗江已被踏平,這‘生路’,怕不是‘死路’?”
“木管家這話,倒像是替吳三桂說得!”蘇文清突然提高聲音,從袖中甩出一份名冊,紙張“嘩啦”一聲落在案上,“大人請看!這是‘暗堂’截獲的密信,清廷去年派來的‘招撫使’,根本是吳三桂的心腹!信上寫得明明白白,‘待麗江歸附,便派軍進駐洱海,接管茶馬古道’——大人以為,清廷是來給麗江‘免稅’的,還是來吞掉麗江的?”
木增一把抓過名冊,手指劃過紙上的字跡,越看臉色越沉,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密信上的筆跡與清廷使者的文書分毫不差,甚至標注了駐軍的營地位置,連木府後院的茶馬倉庫都被圈了出來。“吳三桂……好個狼子野心!”他咬牙低吼,聲音裡滿是震怒。
“土司大人!”親成都派長老木隆趁機上前,單膝跪地,“清廷不可信!蜀地與我麗江山水相連,林大人既給火器又給鹽鐵,更願承認木氏世襲地位,這才是真盟友!若再猶豫,恐悔之晚矣!”
“說得輕巧!”保守派長老木泰立刻反駁,指著蘇文清怒斥,“林宇自稱‘大明蜀王’,卻未得南京冊封,連合法性都沒有!若與他結盟,福建朝廷斷我麗江茶葉銷路,數十萬百姓靠什麼活命?你擔得起這個責嗎?”
蘇文清突然笑了,從懷中取出一份鎏金冊封文書,文書上“明”字的鎏金在晨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木泰長老怕是忘了,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大人,早已默許林大人總領西南抗清事宜!這份冊封文書,待盟約達成,便由史大人親自加蓋印璽,正式冊封大人為‘麗江宣慰使’,世襲罔替——至於茶葉銷路,林大人已與湖廣約定,雙倍價格收購麗江茶葉,再轉銷川北、陝南,保證百姓收入隻增不減!”他將文書遞到木增麵前,“大人世代守護麗江,難道不願給木氏一個名正言順的未來,反而要依附隨時會吞掉麗江的清廷?”
木增的手指觸到鎏金文書,指尖微微顫抖——木氏百年基業,最缺的就是朝廷正式冊封的合法性,蘇文清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中最在意的那把鎖。可他仍有顧慮,抬頭看向蘇文清時,眼神裡多了幾分懇切:“若結盟後,清廷真派大軍來犯,蜀地……真能及時支援?”
“大人若不信,可隨我去川滇邊境一看!”蘇文清語氣堅定,字字鏗鏘,“林大人已在瀘州、宜賓增兵五千,囤積糧草十萬石、火器千餘件,若麗江遇襲,蜀地軍隊七日之內必至洱海!此外,十名軍事顧問已在途中,隨時可助麗江訓練士兵,傳授火器之法——林大人給的,不是口頭承諾,是能看得見、摸得著的保障!”
就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兵器碰撞的脆響。蘇文清身後的護衛隊長趙虎瞬間拔刀,刀刃“唰”地出鞘,寒光直指殿門:“何人喧嘩!”
隻見兩名木府護衛押著一名五花大綁的家奴衝了進來,家奴手中還攥著一把淬毒的短刀,刀身泛著幽藍的光。“土司大人!此人欲潛入殿內行刺蘇侍郎!”護衛厲聲稟報。
木增的目光瞬間鎖定家奴,臉色鐵青——這是木坤的遠房侄子!他猛地看向木坤,眼神裡的怒火幾乎要將人吞噬:“木坤!你好大的膽子!”
木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大人饒命!是小人管教不嚴,與小人無關啊!”
蘇文清卻突然上前一步,按住趙虎的刀背,緩緩將刀收回鞘中,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大人,此事想必是個彆小人受吳三桂挑唆,與木府無關。林大人既願與麗江結盟,便信大人能肅清內部奸佞,保兩地盟約穩固——隻是不知,大人是否有魄力,給麗江一個真正的未來?”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木增心上。他深吸一口氣,猛地站起身,腰間的佩刀“嗆啷”出鞘,刀刃指向殿外:“來人!將刺客杖斃!木坤禁足府中,待查清所有牽連者,一並處置!”說完,他看向蘇文清,眼神裡的猶豫徹底消失,隻剩下決絕:“蘇侍郎,我麗江願與蜀地結盟!今日便以洱海為證,歃血為盟,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蘇文清看著木增眼中的堅定,終於露出笑容,抬手將象牙笏板按在胸前:“大人明智!蜀滇結盟,必能保西南安寧,共抗建奴!”
當日午後,木府後院的祭台前,香火繚繞。蘇文清與木增分彆刺破手指,鮮血滴入同一碗青稞酒中,酒液瞬間染成殷紅。兩人端起酒碗,對視一眼,同時一飲而儘,酒液入喉,帶著血腥的灼熱,卻也點燃了兩地結盟的希望。隨後,雙方交換盟約文書,木增更是當場宣布,願將女兒木婉兒許配給林宇的長子林宸,以聯姻鞏固盟約——這一刻,洱海的風似乎都變得溫和,吹動著祭台上的旌旗,像是在為這場博弈的落幕喝彩。
三日後,蘇文清帶著盟約文書和木增贈送的回禮——一尊用整塊翡翠雕刻的洱海觀音,踏上返回成都的路程。木府外,木增親自送行,看著蘇文清的隊伍消失在蒼山山道,他轉身對木隆道:“傳我命令,即刻派軍清剿滇蜀古道匪患,再選二十名精乾子弟,隨蜀地顧問學火器——麗江的未來,就賭在這場結盟上了!”
隊伍行至洱海畔,蘇文清勒住馬,回頭望向麗江方向。身後的“暗堂”負責人沈青策馬跟上,低聲稟報:“大人,木府親清派已被監控,吳三桂的信使也已截獲。隻是大理土司和車裡宣慰司還在觀望,怕是沒那麼容易拉攏。”
蘇文清望著波光粼粼的洱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觀望也好,至少他們沒倒向清廷。林大人早說過,雲南這盤棋,急不得。此次結盟隻是第一步,接下來,該讓他們看看,與蜀地結盟的好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