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凝視著眼前的鹽引賬簿,指尖在泛黃的紙頁上輕輕劃過。宣紙上的小楷筆鋒遒勁,每一筆都像是在訴說著江州府鹽政背後的秘密。他抬頭望向窗外,暮色已濃,衙署內的燭火在穿堂風中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大人,夜已深了,不如先歇息吧。”書吏老周端著一碗熱茶走進來,花白的眉毛擰成了疙瘩,“這鹽引案牽連甚廣,不是一兩日就能查清的。”
林夏接過茶碗,溫熱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至全身,卻驅不散心頭的寒意。“老周,你在江州府當差三十年,可知為何官鹽價高,私鹽卻屢禁不止?”
老周歎了口氣,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憂慮:“大人有所不知,江州府的鹽道早就成了盤根錯節的老樹。鹽商與官吏勾結,私鹽販子與幫派勾結,就連漕幫也摻了一腳。前幾任知府想整頓,都落得個灰頭土臉的下場。”
林夏將茶碗放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我初來乍到,本想安穩度日,可這鹽引虧空三十萬兩,百姓怨聲載道,朝廷催得又緊,由不得我袖手旁觀。”他起身走到牆邊,看著懸掛的江州府輿圖,手指重重地落在城南的位置,“明日,我要去鹽倉親自查驗。”
老周聞言臉色驟變:“大人不可!城南鹽倉是張鄉紳的地盤,那可是江州府的地頭蛇,連知府都要讓他三分。”
林夏轉過身,目光堅定:“我是朝廷任命的江州知府,不是他張鄉紳的屬官。明日辰時,你隨我一同前往。”
次日清晨,薄霧籠罩著江州城。林夏穿著青色常服,帶著老周和兩名衙役,登上了前往城南的馬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在預示著此行的艱難。
鹽倉坐落在城南的一片空地上,四周砌著丈高的圍牆,門口站著兩個凶神惡煞的護衛。看到林夏一行人,其中一個護衛上前攔住去路:“站住!這裡是私人鹽倉,閒人免進。”
林夏亮出知府令牌,沉聲道:“本官江州知府林夏,前來查驗鹽倉。”
護衛打量著林夏,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知府大人?我們家老爺可沒收到通知。再說了,這鹽倉是朝廷特許的,不用知府大人操心。”
老周上前一步,低聲道:“這位小哥,這位確實是新來的林知府,你還是通報一聲吧。”
護衛嗤笑一聲:“什麼林知府李知府,在江州城,我們隻認張老爺。識相的趕緊走,不然彆怪我們不客氣。”
林夏眉頭一皺,正欲發作,卻見鹽倉大門突然打開,一個穿著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身材微胖,麵色紅潤,嘴角掛著虛偽的笑容:“哎呀,不知林大人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林夏認出此人正是江州鄉紳張萬堂,冷冷道:“張鄉紳好大的架子,本官前來查驗鹽倉,竟被你的人攔在門外。”
張萬堂臉上的笑容不變,拱手道:“大人恕罪,都是手下人不懂事。快,開門迎接大人。”
走進鹽倉,林夏發現裡麵果然囤積著大量食鹽,堆積如山的鹽袋整齊地排列著。張萬堂跟在一旁,不停地介紹著:“大人您看,這些都是上好的海鹽,質量絕對沒問題。我們張家世代經營鹽業,向來奉公守法,從未出過差錯。”
林夏沒有理會張萬堂的吹噓,走到一堆鹽袋前,伸手抓起一把鹽。鹽粒潔白晶瑩,確實是上等好鹽。但他注意到,鹽袋上的封條有些鬆動,似乎被人動過手腳。
“張鄉紳,這些鹽都是什麼時候入庫的?”林夏問道。
張萬堂眼珠一轉,答道:“回大人,都是上個月剛到的新鹽。”
林夏點點頭,又走到另一堆鹽袋前,同樣抓起一把鹽。這一次,他發現鹽粒中混著一些雜質,顏色也略顯灰暗。他不動聲色地將鹽放回袋中,說道:“張鄉紳,本官要抽查幾袋鹽,帶回衙署查驗。”
張萬堂臉色微變,連忙道:“大人,這些鹽都是經過官府檢驗的,何必多此一舉呢?再說了,這鹽一旦開封,就不好保存了。”
林夏冷冷道:“本官做事,自有道理。老周,讓人搬十袋鹽回去。”
張萬堂見狀,知道攔不住,隻好訕訕道:“既然大人堅持,那我就不攔著了。隻是希望大人不要聽信小人讒言,冤枉了好人。”
回到衙署,林夏立刻讓人化驗帶回的鹽。結果很快出來,其中五袋鹽的純度明顯低於標準,摻雜了大量沙土。
“大人,果然有問題。”老周氣憤地說,“這張萬堂竟敢在鹽裡摻假,真是膽大包天。”
林夏沉思片刻,說道:“這隻是冰山一角。張萬堂能在江州城橫行霸道,背後一定有人撐腰。我們得找到確鑿的證據,才能將他繩之以法。”
接下來的幾天,林夏派人暗中調查張萬堂的背景。果然發現,張萬堂與前任知府關係密切,而且還和漕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漕幫控製著江州的水路運輸,勢力龐大,就連官府也不敢輕易招惹。
“大人,漕幫的幫主王彪是個狠角色,據說手上有好幾條人命。我們要是動了張萬堂,恐怕會引來漕幫的報複。”老周憂心忡忡地說。
林夏堅定地說:“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本官也絕不姑息。隻要我們證據確鑿,朝廷定會為我們做主。”
就在林夏準備進一步行動時,卻收到了漕幫的“請柬”。請柬上隻有簡單的幾個字:“今夜三更,望江樓一敘。”
老周看到請柬,臉色煞白:“大人,這分明是鴻門宴,萬萬去不得啊。”
林夏卻笑了笑:“我正想會會這位王幫主,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你去準備一下,今夜隨我赴約。”
三更時分,望江樓籠罩在夜色中。林夏帶著老周和兩名精壯衙役,來到了望江樓。樓內燈火通明,王彪坐在主位上,兩旁站著十幾個手持兵器的壯漢。
看到林夏進來,王彪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說:“林大人,久仰大名。請坐。”
林夏毫不畏懼地走到王彪對麵坐下,開門見山道:“王幫主深夜相邀,不知有何指教?”
王彪端起酒杯,一飲而儘:“林大人初來乍到,可能還不了解江州的規矩。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沒必要太較真。”
林夏也端起酒杯,卻沒有喝:“王幫主的意思是,讓本官對張萬堂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王彪臉色一沉:“林大人,張萬堂是我的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是識相,就彆再查下去了,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林夏放下酒杯,冷冷道:“王幫主,國法無情。張萬堂在鹽裡摻假,牟取暴利,已經觸犯了朝廷律法,本官絕不可能坐視不管。”
“好!好一個國法無情!”王彪拍案而起,“既然林大人不給我麵子,那就彆怪我心狠手辣了。”
話音剛落,兩旁的壯漢紛紛拔出兵器,圍了上來。老周和衙役也立刻拔出佩刀,護在林夏身前。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林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王幫主,你以為憑這些人就能攔住我嗎?實話告訴你,我早已讓人將張萬堂的罪證呈報給了巡撫大人。不出三日,巡撫大人的批文就會到達江州。到時候,彆說你一個漕幫,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張萬堂。”
王彪聞言,臉色驟變。他知道,巡撫大人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如果真的收到了罪證,絕不會善罷甘休。他猶豫了片刻,揮手道:“都退下。”
壯漢們紛紛收起兵器,退到一旁。王彪看著林夏,眼神複雜:“林大人,你到底想怎麼樣?”
林夏站起身,說道:“很簡單。張萬堂必須伏法,漕幫要配合官府整頓鹽政。隻要你們安分守己,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王彪沉默了許久,終於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但我希望林大人言而有信。”
“本官向來一言九鼎。”林夏說完,轉身帶著老周和衙役離開了望江樓。
回到衙署,老周才鬆了一口氣:“大人,剛才真是太危險了。您怎麼知道巡撫大人會支持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