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動手……”了塵的指甲掐進林夏初皮肉,“蠱蟲怕劍……”
君子劍突然轉向,青光掠過了塵心口。林夏初的劍尖精準挑出條兩寸長的血色蟲豸,蟲身還在劍脊上扭曲,瞬間被高溫灼成灰燼。
“做得好!”沈千山的金刀突然變招,刀風裹挾著滾燙的水汽掃向林夏初咽喉,“這就送你去見他們!”
林夏初借力後翻,足尖點在懸掛骷髏的鐵鉤上。那些枯骨突然簌簌作響,指骨間的紅綢同時展開,在半空中拚出幅殘缺的地圖——終南山的輪廓清晰可見,山坳處標著個朱砂圓點。
“寒梅閣的真正舊址。”沈千山的刀勢頓了頓,“你以為燒的是閣樓?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君子劍突然輕顫,林夏初的指尖觸到劍柄內側的凹槽。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手勢,拇指按住凹槽順時針轉動,烏木鞘突然彈出半寸,露出劍身刻著的小字——“寒梅泣血,金刀藏奸”。
“原來如此。”林夏初的劍勢陡然淩厲,“當年火燒寒梅閣,是為了掩蓋你們私通北狄的罪證。”
沈千山的臉色變了。金刀劈出的弧度出現破綻,林夏初抓住這瞬間,君子劍如靈蛇出洞,劍尖擦著刀脊滑向沈千山手腕。
“鐺”的脆響裡,沈千山的虎頭護腕被挑飛,露出腕上的刺青——北狄狼圖騰的半側獠牙,與秦九的梅花刺青竟能拚合成完整圖案。
“你怎麼會知道……”沈千山踉蹌後退,金刀插進鐵欄的縫隙,“那老東西明明說過,絕不會把密信交給任何人!”
“密信?”林夏初的劍尖抵住沈千山咽喉,“是藏在《蘭亭序》拓本裡的那份嗎?”
沈千山的瞳孔驟縮。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截獲的那封密信,絹帛上的字跡與《蘭亭序》的筆鋒如出一轍,當時隻當是巧合。
水牢頂部突然傳來碎裂聲。蘇護法的紅衣從缺口墜落,手裡高舉著個燃燒的火把:“幫主快走!京兆尹的人殺進來了!”
火把掉進沸騰的水裡,瞬間激起漫天蒸汽。林夏初被熱浪擊退並閉眼的刹那,沈千山的金刀擦著他肋下滑過,帶起道血箭。
“後會有期!”沈千山的笑聲混著鐵鏈斷裂聲遠去,“終南山的寶藏,等著你我分贓!”
蒸汽散去時,水牢的鐵門已被炸開。穿黑色勁裝的京兆尹親衛舉著火銃衝進來,為首的捕頭正是昨夜處理秦九屍體的那人。
“拿下他!”捕頭的虎頭腰牌在火光中晃動,“就說金刀幫餘孽在此!”
林夏初扶起重傷的了塵,君子劍在身前劃出半圓。那些火銃的鉛彈撞上劍光,竟紛紛折落,在滾燙的水麵上彈起漣漪。
“是‘觀瀾劍法’的‘卸力式’。”了塵咳出的血染紅林夏初衣襟,“當年老衲就是被這招打斷手筋……”
親衛的第二排火銃已經上膛。林夏初突然注意到他們腰間的銅牌,邊緣刻著極小的“北”字——北狄細作的標記。
“小心!”林夏初將了塵護在身後,君子劍的青光突然暴漲,“他們是沈千山的人!”
火銃轟鳴的瞬間,鐵欄後的骷髏突然集體墜落,枯骨堆疊成麵屏障。鉛彈穿透骨縫的間隙,林夏初已抱著了塵鑽進暗渠的側洞。
洞壁的磚石在震動,顯然外麵正在引爆火藥。林夏初的指尖在潮濕的岩壁上摸索,突然觸到處鬆動的磚塊——後麵是空的。
“寒梅閣的密道。”了塵虛弱地笑了,“老衲當年親手砌的磚,沒想到……”
磚塊移開的刹那,股寒氣撲麵而來。暗格裡整齊碼放著數十個木箱,開箱的瞬間,林夏初倒吸口涼氣——裡麵全是北狄的狼頭彎刀,刀柄鑲嵌的寶石與沈千山金刀上的如出一轍。
“私藏兵器,通敵叛國。”林夏初拿起柄彎刀,刀鞘內側刻著北狄的紀年,“這才是你們要銷毀的罪證。”
了塵突然指向箱底的羊皮卷:“看那個。”
羊皮卷上的墨跡尚未乾透,繪製的竟是長安城門的布防圖,西城門的守衛換班時間用朱砂標出,旁邊注著行小字:“三更時分,北狄鐵騎至。”
君子劍“當啷”落地。林夏初想起袖中那本被汗濕的《蘭亭序》,拓本的空白處隱約有墨痕,當時隻當是殘次品,此刻想來,必是師父用特殊墨水寫就的密信。
“原來師父讓我來長安,不是為了拓本。”林夏初撿起劍,青光映著他眼底的決絕,“是為了阻止這場叛國陰謀。”
暗渠的震動越來越劇烈,頭頂落下的碎石砸在木箱上。了塵突然抓住林夏初的手,將枚菩提子塞進他掌心:“寒梅閣的姐妹在終南山等著,這是信物。”
菩提子的紋路裡藏著張極小的字條,上麵是用胭脂寫的字跡:“金刀幫主,實為北狄質子。”
“沈千山根本不是漢人。”了塵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他是北狄送來的質子,當年被……”
話語被突如其來的爆炸吞沒。林夏初抱著了塵衝出側洞時,正看見蘇護法舉著火把站在火藥箱前,紅衣在火光中像團燃燒的血。
“林公子,黃泉路上不寂寞。”蘇護法的金步搖突然炸裂,珠串裡滾落的竟是火石,“這西街的百姓,都會為你陪葬!”
君子劍的青光如瀑布傾瀉,林夏初的身影在火光中化作道殘影。他在火石落地前截住蘇護法的手腕,劍尖挑飛她發間的金步搖——步搖的中空處,藏著半枚北狄的狼符。
“寒梅閣的叛徒。”林夏初的劍尖抵住她咽喉,“當年你偷走的,不止是地圖吧。”
蘇護法突然笑了,笑聲淒厲如梟:“你以為寒梅閣是什麼好地方?那些姐妹不過是朝廷養的死士,我不過是……”
爆炸聲震耳欲聾。西街的青石板被掀起,醉仙樓的酒窖在火光中坍塌,無數百姓的哭喊聲混著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林夏初被氣浪掀飛時,看見蘇護法的紅衣在火中飄散,露出她後頸的刺青——完整的寒梅圖案,花瓣裡藏著“欽”字,是大內秘探的標記。
君子劍插進斷牆的瞬間,林夏初抓住塊燃燒的木板。火光中,他看見京兆尹親衛營的旗幟在西街口升起,旗麵繡著的金刀圖案,與沈千山的刀如出一轍。
“原來如此。”林夏初咳出的血落在劍鞘上,“金刀幫,本就是朝廷豢養的惡犬。”
遠處傳來破空聲,數十支火箭拖著尾焰射向西街。林夏初突然想起小石頭,轉身衝向胭脂鋪的方向,卻被道黑影攔住去路。
穿青灰色勁裝的男子摘下蒙麵巾,露出張與林夏初有七分相似的臉,隻是眼角多了道刀疤。
“長兄。”男子的聲音平靜無波,腰間懸掛著與林夏初相同的龍紋玉佩,“彆來無恙。”
君子劍在此時發出悲鳴。林夏初看著對方手中的半塊玉佩,突然明白雙龍戲珠的全貌——原來師父當年,竟有兩個兒子。
火箭落在附近的酒肆,烈焰衝天而起。林夏初的兄長突然拔刀,刀身映出的火光裡,林夏初看見自己的影子正與二十年前的師父重疊。
“終南山的寶藏,該物歸原主了。”兄長的刀風裹著火苗襲來,“父親當年偏心,如今,該讓你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
君子劍迎上去的刹那,林夏初的指尖再次觸到劍柄的凹槽。這次他看清了,凹槽裡刻著的不是字,而是朵極小的寒梅——與母親留在他繈褓裡的梅花繡片,一模一樣。
水牢的骷髏、沈千山的狼圖騰、兄長的玉佩、蘇護法的刺青……所有碎片在火光中拚湊完整,林夏初終於明白師父臨終前的眼神——那不是遺憾,是解脫。
原來寒梅閣從不是江湖門派,而是守護皇家秘藏的禁地。所謂的通敵叛國,不過是朝廷為了獨占寶藏,自導自演的戲碼。
而他的師父,那個被稱為“劍仙”的男人,終其一生守護的,不是什麼密信,而是兩個被卷入陰謀的兒子。
金刀與君子劍再次碰撞,迸出的火星落在林夏初衣襟上。他看著兄長眼底翻湧的恨意,突然想起師父教他的第一式劍法——不是殺伐,而是守護。
“夠了。”林夏初的劍勢放緩,青光溫柔如水,“寶藏也好,恩怨也罷,都該結束了。”
兄長的刀停在半空。遠處傳來北狄鐵騎的嘶鳴,京兆尹府的號角聲與西街的哭喊交織成片,而在這片混亂中,兩兄弟的玉佩突然同時發光,在火光中拚出完整的雙龍戲珠。
水牢方向傳來巨響,想必是沈千山引爆了最後的火藥。林夏初看著兄長逐漸軟化的眼神,突然將君子劍扔在地上。
“這劍,送給你。”他轉身走向燃燒的胭脂鋪,“師父說過,劍是用來止戈的。”
兄長撿起劍的刹那,劍柄內側的機關突然彈開,掉出張泛黃的字條——是母親的字跡,上麵寫著:“吾兒夏初、臨夏,當守本心,勿陷權謀。”
西街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林夏初在坍塌的櫃台後找到了小石頭。少年蜷縮在夾層裡,手裡緊緊攥著那半塊龍紋玉佩,臉上還沾著未乾的淚痕。
“先生。”小石頭撲進他懷裡,“我按你說的,什麼都沒看,什麼都沒聽。”
林夏初抱著他衝出火場時,看見兄長正站在終南山方向,君子劍的青光在他手中流轉,竟有了幾分溫潤的意味。
“去吧。”兄長揮劍劈開墜落的橫梁,“終南山的寒梅該開了。”
晨光刺破濃煙時,林夏初帶著小石頭走上西城門。城樓下,北狄鐵騎與京兆尹的軍隊正廝殺成一團,而在更遠處的終南山方向,朵潔白的梅花正從灰燼裡探出頭來。
君子劍的烏木鞘在晨光裡泛著溫潤的光,仿佛在訴說著,有些恩怨會隨火光消散,但有些堅守,終將在灰燼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