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風帶著靈植園的草木香,吹得雪城一中的紫藤架垂下串串淡紫的花。高三(一)班的窗開著,王夫子正在講台上講解靈植嫁接的法門,雲澈卻有些心不在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塊青檀木牌——上麵六株纏在一起的青禾,被他摸得發亮。
“……青禾苗的嫁接要選在月圓之夜,此時靈氣最盛,成活率能提高三成。”王夫子用粉筆在黑板上畫著嫁接示意圖,“像雲清棠同學,上次在靈植園嫁接的那株‘雙生禾’,就很有靈氣……”
話音未落,教室後門突然傳來一陣輕響。教導主任陪著個身著月白長衫的男子站在門口,男子腰間懸著塊玉佩,上麵刻著“蒼嶽”二字,玉佩邊緣流轉著淡淡的靈光——那是靈韻境修士的標誌。
教室裡瞬間靜了下來,連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都停了。王夫子放下粉筆,臉上露出些微驚訝,快步迎了上去:“這位是?”
“蒼嶽修大,靈植係導師,姓柳。”月白長衫男子的聲音清潤,目光掃過教室,最終落在靠窗的小棠身上,“奉秦老之命,來接雲清棠同學入學。”
“入學?”王夫子愣了愣,“不是說九月開學嗎?”
“秦老說她的青禾靈根正處覺醒期,需儘早入靈植園溫養。”柳導師從袖中取出份燙金文書,遞到王夫子手裡,“手續已辦妥,今日便可啟程。”
小棠手裡的課本“啪”地掉在地上,青禾紋的書簽滑出來,落在腳邊。她怔怔地看著柳導師腰間的玉佩,那玉佩上的靈光比張執事的更盛,像揉碎的月光,可此刻落在眼裡,卻帶著股讓人發慌的冷。
“現在?”雲澈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不是說還有三個月嗎?”
柳導師看向他,目光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蒼嶽修大的學製與尋常修大不同,天賦異稟者可隨時入學。秦老特意囑咐,雲清棠的靈根與千年青禾相契,早一日入園,益處便多一分。”
走廊裡很快圍滿了學生,竊竊私語聲像潮水般湧來。
“蒼嶽修大居然派人來接?太厲害了吧!”
“我就說她肯定能去蒼嶽,你看這陣仗!”
“聽說蒼嶽在千裡之外的蒼莽山,去了就得住校,一年才能回來一次……”
一年才能回來一次。
這話像根細針,紮得小棠鼻尖一酸。她彎腰撿起書簽,指尖抖得厲害,書簽上的青禾苗仿佛也在跟著顫。腦海裡突然閃過好多畫麵:雪地裡石墩背著她踩雪,沈硯往她手裡塞暖爐,蘇曉曉把最甜的山裡紅留給她,林心怡幫她縫補劃破的袖口,雲淮川舉著琉璃珠照她的木牌……還有哥哥,總在她練木簪累了時,默默遞過來一杯熱水。
“我……我還沒跟他們道彆。”小棠的聲音細若蚊蚋,眼眶慢慢紅了。
柳導師看了眼窗外的日頭,微微頷首:“給你半個時辰。”
教室裡的人都散了,隻留下他們六個。石墩撓著頭,想說什麼,喉嚨卻像被堵住,最後從書包裡掏出個布包,塞給小棠:“這個……我娘做的牛肉乾,路上吃。”布包上還沾著點炭灰,是今早烤火時蹭的。
沈硯從藥箱裡拿出個小瓷瓶,裡麵裝著淡綠色的藥膏:“這是李伯配的靈植膏,蚊蟲叮咬、靈力紊亂都能用。蒼嶽多山,彆讓毒蟲傷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每月會給你寄藥,記得查收。”
蘇曉曉突然抱住小棠,辮梢的銅鈴叮當作響:“不許忘了我!我給你繡的青禾帕子帶了嗎?想我們了就拿出來看看!”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強撐著笑,“等我考上青禾修大,就去找你玩,聽說蒼嶽的靈植園比咱們這大十倍!”
林心怡把一本靈植圖鑒放在小棠桌上,書頁裡夾著片乾枯的青禾葉,是去年一起種的第一株青禾:“這是我娘的舊書,上麵有很多注解,或許對你有用。”她的眼圈紅了,卻輕輕拍了拍小棠的手背,“到了那邊要好好吃飯,彆總熬夜練木簪。”
雲淮川舉著個新做的琉璃珠,珠子裡嵌著片青禾葉:“這個給你!我今早剛做好的,能聚靈氣,你練功法時帶著。”他吸了吸鼻子,“等我長大了,也去蒼嶽找你,給你摘最高的靈植果子!”
小棠把大家給的東西一一塞進書包,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砸在琉璃珠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她看向雲澈,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
雲澈從懷裡掏出個木盒,裡麵是支青禾紋木簪,簪頭刻著兩株纏在一起的青禾,比之前的都要精致。“這是昨晚趕製的,”他的聲音有些啞,“蒼嶽的校服是青色的,配這個正好。”他頓了頓,又從盒底摸出把靈鐵鑿子,是王師傅新打的,刃口閃著光,“這個你也帶著,想家了就刻刻木牌,跟以前一樣。”
小棠接過木簪和鑿子,指尖觸到他的手,燙得像有火在燒。她突然想起過年時一起堆的雪人,雪人手裡插著她的木簪,在雪地裡站了很久,直到化雪時才慢慢塌掉。原來再結實的雪人,也留不住冬天,就像再舍不得,也得送彆。
“哥,”她抬起頭,眼裡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你要好好練吐納,早點突破鍛體境。”
“嗯。”雲澈點頭,幫她把書包帶勒緊,“到了蒼嶽,要聽柳導師的話,彆總逞強。秦老在那邊,有難處就去找他,他……”他想說“他會像爺爺一樣護著你”,話到嘴邊卻變成,“他認識爺爺,會照拂你的。”
柳導師的聲音在走廊響起:“時間到了。”
小棠最後看了眼教室,黑板上還留著王夫子畫的嫁接圖,窗台上的迎春開得正盛,她的座位上,那朵係著紅繩的迎春還在輕輕晃。她把書包往肩上提了提,裡麵裝著牛肉乾、藥膏、靈植圖鑒、琉璃珠,還有哥哥的木簪和鑿子——裝著滿滿一書包的牽掛。
走出教學樓時,陽光正好,紫藤花的影子落在地上,像鋪了層紫絨。柳導師召來的飛舟停在操場中央,是艘小巧的木舟,舟身刻滿了靈紋,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
“小棠!”蘇曉曉突然喊了一聲,從懷裡掏出個銅鈴,係在小棠的書包帶上,“這個給你!跟我的是一對,想我們了就搖一搖,我們能聽見的!”
銅鈴輕輕晃,發出清脆的響,像雪地裡他們堆雪人的笑聲。
小棠上飛舟時,腳步頓了頓,回頭望了一眼。雲澈站在最前麵,手裡緊緊攥著那塊六株青禾的木牌;石墩在抹眼淚,把臉埋在林心怡肩上;沈硯望著飛舟,嘴唇抿成條直線;蘇曉曉揮著手,辮梢的銅鈴和她的鈴響成一片;雲淮川舉著琉璃珠,對著飛舟的方向照個不停。
飛舟緩緩升起,雪城一中的紅磚牆越來越小,紫藤架縮成一團淡紫的霧,連操場上的測靈台都成了個小點。小棠趴在舟邊,看著那個越來越小的身影,突然想起哥哥說的話——等他突破鍛體境,就去蒼嶽找她。
柳導師遞給她一杯靈茶,茶香裡帶著股熟悉的青禾味:“秦老說,你爺爺當年也總說,好苗要經得起移栽,紮了新根,才能長得更高。”
小棠接過茶杯,茶水裡映出自己的影子,眼眶紅紅的,卻帶著點亮。她摸了摸書包上的銅鈴,又摸了摸懷裡的木簪,突然覺得,離彆的苦裡,藏著點甜甜的盼——就像青禾苗,離開舊土時會疼,可紮了新根,就能迎著更高的天生長。
飛舟穿過雲層,蒼莽山的輪廓在遠處漸漸清晰,山巔的靈植園泛著淡淡的綠光,像塊鋪在天上的綠絨毯。小棠握緊了手裡的靈鐵鑿子,刃口的光映在眼裡,亮得像哥哥說的那句“等我”。
她知道,這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就像那年冬天,他們在雪地裡埋下的琉璃珠,等到來年春天,總會發出屬於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