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正在休息的韋大柱拉著家常,從物價聊到子女,氣氛融洽。
就在韋大柱端起搪瓷茶杯喝水的時候,芳姐看似不經意地歎了口氣:“哎,最近咱們這老城區也不太平。聽說了嗎?有人不知道從哪兒搞來個錄音,到處說當年清明橋村那個案子,看見一個穿補丁衣服的男人殺了人。你說這都快三十年的事了,怎麼又翻出來了。”
“哐當”一聲,韋大柱手中的茶杯應聲落地,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褲腿。
他像是沒感覺到燙,隻是死死地盯著地麵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瓷片,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握著杯子的手,在半空中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
那一晚,珠城的夜空沒有星星。
韋大柱獨自一人,像個幽魂,再次走進了那座廢棄的電話亭。
監控畫麵裡,他沒有拿起聽筒,也沒有撥出任何號碼。
他隻是從懷裡摸出一張用塑料膜精心包裹著的、泛黃的全家福,用粗糙的手指在照片上摩挲了很久,最後將它小心翼翼地貼在了電話機上。
照片上,一個紮著麻花辮的少女笑得格外燦爛,那正是年輕時的陳桂花。
指揮車裡,江臨風的目光沉靜如水。
金小霜的報告同時傳來:“江隊,目標手機信號剛剛連接了電話亭內的便攜式WiFi熱點。”
“就是現在。”江臨風下令,“把‘十七號行動’最終版音頻,推送到這個設備。”
一段音頻,通過熱點信號,精準地傳入了韋大柱口袋裡那部老舊的智能手機。
寂靜的電話亭裡,聲音突兀地響起。
先是王有福蒼老的懺悔,訴說著目睹的一切;緊接著,是楊小滿在母親墓前錄下的、那陣強勁而有力的心跳聲,一聲聲,仿佛敲在韋大柱的心上。
就在他渾身顫抖,幾乎要站立不住時,一段新增的錄音響起了。
那是一個蒼老女人的聲音,說著一口地道的清明橋村方言,正是陳桂花的妹妹,陳秀英。
她用幾乎是哭出來的聲音,念出了姐姐生前最愛對弟弟說的那句話:“弟弟,下雨了,記得收衣裳啊……”
這句再尋常不過的叮嚀,此刻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韋大柱二十八年來用沉默和麻木構築的堅固堡壘。
音頻的最後,是一個沉穩而清晰的男聲,是江臨風親自錄製的:“韋大柱,你姐姐的案子,有人聽了。”
手機從韋大柱的手中滑落,他靠著冰冷的電話亭玻璃牆,緩緩地蹲了下去,像一頭被徹底擊垮的野獸,發出了壓抑而痛苦的嗚咽。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
韋大柱出現在了早已停用的清明橋村郵局舊址前。
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沒有貼郵票,隻是猶豫了片刻,便將它投進了那個已經生鏽、落滿灰塵的綠色郵筒裡。
江臨風就站在不遠處的拐角。
他等韋大柱走遠,才上前,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郵筒的鎖。
裡麵空空如也,隻有那一封孤零零的信。
他戴上手套,小心地取出信件,展開信紙。
內文極其簡單,隻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儘了寫信人一生的力氣:“我就是那天晚上,推倒了姐姐的煤爐。”
信紙的右下角,清晰地按著一枚完整的左手拇指印,墨跡均勻,紋路深刻。
江臨風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立刻想起了“1996案”卷宗裡那枚最關鍵、也最令人扼腕的證據——在陳桂花家唯一沒有被翻動的抽屜邊緣,提取到的一枚殘缺指紋。
兩枚指紋的圖像在他腦海中瞬間重合,像兩塊失散多年的拚圖,嚴絲合縫地拚湊出了一條完整的紋路。
塵埃落定。
江臨風的腦海裡,忽然回響起黃阿婆坐在陽光下,悠悠說起的那句話:“老吳說過的,郵差的最後一封信,不寄給活人,是寄給心安的。”
他輕輕地將信紙折好,放進物證袋,在標簽上寫下“十七號行動·補案01”。
他抬起頭,望向東方天際那輪掙脫雲層、噴薄而出的太陽。
晨風穿過空蕩蕩的郵局大廳,帶著清冷的氣息,像一聲遲到了整整二十八年的悠長回音。
一切似乎都結束了。
然而,就在江臨風轉身準備離開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他掏出來一看,是金小霜發來的一條加急信息,隻有一句話,卻讓剛剛放晴的天空,瞬間又被一層疑雲籠罩。
“江隊,信紙背麵的水印,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