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絕望和悲憤交織的呼喊,真切得讓人心碎。
暗處,林陽眯了眯眼,目光如同冰錐,精準地釘死在那個跪在地上,正被趙解放死死攔住的趙老蔫兒身上。
就是你了!
趙老蔫兒身體似乎被趙解放這番激烈的反應震得微微一僵,臉上瞬間掠過失措,隨即更大的哀嚎聲爆發出來,雙手死命抓著趙解放的胳膊:
“解放大侄子,你就讓我去吧!我不能對不起你老叔啊!我這良心!我這良心過不去啊……”
接下來的時間,趙解放就像一尊沉默的鐵塔,機械地燒著紙錢,回應著親友的安慰。
但他的眼角的餘光,如同最隱晦的探針,一次又一次地掃過被眾人勸回家休息,嘴裡還在嚎著“明天天不亮就出發”的趙老蔫兒的背影。
白天林陽點破後,此刻再看那張看似憨厚悲戚的圓臉,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每一次目光的轉動,都讓趙解放捕捉到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乃至一絲隱藏極深的……得意。
雖然它藏匿在層層的悲傷外殼之下,快如電光石火,卻被趙解放燃燒著複仇火焰的眼睛牢牢鎖定。
叔啊!你看著吧!
看著侄子怎麼把這條毒蛇的芯子,一點一點地拔出來!
時間如同凝結的油脂,緩慢流逝。
靈棚裡的火盆漸漸熄滅,煙氣散儘。
守靈的本家們熬不住這刺骨的寒氣,終於哈欠連天,紛紛低聲勸慰了趙解放幾句“節哀,注意身子”,便各自踩著咯吱作響的積雪回家了。
村裡最後一點光亮熄滅,世界徹底陷入一片黑暗的寂靜。
隻有靈棚裡那如豆的油燈,在寒風中頑強地跳動著,映照著趙解放那張被仇恨蝕刻得棱角分明,毫無睡意的臉。
……
趙老蔫兒家的土坯房裡還亮著昏暗的煤油燈。
不大的炕上擠著一家三口,閨女早已在母親懷裡睡熟。
趙老蔫兒裹著厚棉被,閉著眼,鼻息均勻,似乎也睡著了。
“當家的……”他媳婦兒顯然被靈堂那一出嚇得不輕,壓著嗓子,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恐懼:
“你……你真要進那死人溝?你聽聽解放說的!那地方邪性啊!老炮頭那麼厲害都……”
“瞎咧咧啥!”趙老蔫兒猛地睜開眼,聲音帶著被打擾的不耐煩,但很快又壓下來,透著一股刻意安撫的疲憊。
“娘們家家的懂個啥!老哥帶我打獵,讓咱家能吃上肉,過上好日子,那是恩情!眼睜睜看著他暴屍荒野?我趙老蔫兒還是個人嗎?”
這番話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情真意切”。
“可……可你要是……嗚嗚……留下我和小翠兒孤兒寡母可咋活呀……”
女人低低的嗚咽終於壓抑不住,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屋外的陰影裡,林陽裹緊了棉襖的領子,耳朵貼在冰冷的土坯牆上,將屋內這壓低嗓門的爭執聽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冷笑更甚。
好演技!
白天靈堂悲壯,晚上“安撫”妻女情深,這趙老蔫兒,端的是一副老好人的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