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爹娘沒吱聲,林陽繼續開口。
“再往遠了算計!”
他聲音壓得更低了些,眼底跳躍著野心和憧憬的火苗,“上回我跟你們提過的那個港城李老板,您二位還記得吧?”
“這野物罐頭若能送到人家手上,換回來的可是硬邦邦的外彙券!那可是比工業券還要紮實的硬票子。”
“眼下國家多缺這玩意兒?真要是把這條線走通了,咱就想法子用這外彙從外頭倒騰些好機器進來,往後咱自家開個廠子,這買賣不就盤活盤大了麼?”
趙桂香張了張嘴還想叮嚀什麼,林大海卻緊緊盯著兒子那雙在油燈光下也亮得驚人的眼眸。
那裡頭閃動的是一種紮根在年輕胸膛深處的篤定光芒,如此灼熱。
他緊鎖的眉頭慢慢鬆開些,伸手把煙杆子彆回到老舊的青布腰帶上,甕聲甕氣地吐出一句:
“你心裡頭的主意既然拿定了,那就撒開手腳去闖吧!爹娘捆不住你手腳,也不能絆住你奔前程。”
話音頓了頓,口氣陡然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嚴厲。
“你這臭小子給老子記牢靠了,進山,必須帶上那兩條狼狗崽子!牲口鼻子毒著呢,比人頂用!也多一份保障。”
“找著了東西立馬扭頭往回走,天擦黑前的山路才是人走的道!絕不許貪功耽誤半分辰光!”
“哎!記真真兒的了爹!”林陽笑應著,“娘昨兒個烙的白麵油餅子還有不老少吧?我全帶上!進山裡再饞嘴也不怕,大不了頓頓烤肉!”
“不過說真的,頓頓啃肉,嘴裡頭沒點麵食糧食滋味兒壓著,肚子裡鬨騰是真。”
他故意誇張地說著,想逗他娘開開愁顏。
林大海被他這故意搞怪的樣子逗樂了,手指虛點著他笑罵:“渾小子!這話擱外頭嚷嚷去,讓四鄰聽了,不罵你燒包精才怪!”
林陽嘿嘿一笑,故意逗趣:“爹,您也甭光說我。昨兒夜裡我起夜可聽得真真兒的,您跟娘嘀咕,說大油大肉連吃了小十天,膩得嗓子眼直泛油花,就想啃口嫩生生的青菜。”
“這冰天雪地的,城裡副食品店裡蘿卜白菜都漲了價兒,您說去哪兒尋摸那綠葉菜?”
在林陽這番故意的插科打諢之下,一時間屋裡氣氛鬆快了不少。
林陽起身麻利地打點行囊。
先把老娘趙桂香硬塞過來的,一大摞用上好的熊油煎得噴香酥脆的白麵油餅子,仔細碼放進褡褳底層。
隔了層油布,又把一小罐子粗鹽、一小紙包乾花椒麵兒、幾塊油紙包著的黃糖穩妥地裹進包袱皮,紮得結結實實。
最後,將那支擦得烏黑鋥亮、槍托磨得圓潤的八一杠大栓槍穩穩背到肩上。
手指熟練地退下彈夾,檢查著黃澄澄的子彈壓得是否嚴實飽滿。
林大海和趙桂香一左一右,緊緊倚靠著冰冷的門框。
目光鎖在兒子寬厚的脊背上。
看著他背起沉甸甸的褡褳,肩上橫著烏亮的鋼槍,腳下踩著一尺來深的積雪,咯吱咯吱,一步一個深窩,身影在漫天揚撒的細雪裡漸漸模糊、變小。
最終消逝在村口那條蜿蜒沒入老林子深處的小路儘頭。
風卷起雪沫子,漸漸將那咯吱咯吱的踩雪聲也吞沒了。
一頭紮進遮天蔽日的莽莽林海,四下人蹤徹底斷絕,林陽腳下便再不留半分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