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完,怕掃了興,但眼底的擔憂是真切的。
他彎腰,粗糙的大手抓住一隻羊的兩條粗壯後腿,低喝一聲:“起!”
輕鬆就把那沉甸甸、還帶著冰碴的羊身提溜起來,轉身就往寒氣逼人的院子走去。
“分量不輕!皮毛骨頭下水去了,怎麼著也能剔出三十多斤好肉!”
他邊往外走邊盤算著,大嗓門在風雪裡依舊敞亮。
“回頭撿條肥點的羊腿,給老三家的送過去!換把水靈的大蔥回來!”
他把那羊往院中老槐樹結實的橫枝上一掛,麻利地抄起那把磨得寒光閃閃,能照見人影的殺豬刀。
“弄點好肉片兒,回頭用大蔥猛火爆它一鍋蔥爆羊肉!我記得你小子之前不是順回來點啥稀罕的孜然粉?”
“正好!再來個孜然羊肉!美!真他娘的想想就美死了!”
說到興起,手下剝皮剔骨的動作更是虎虎生風,刀光閃動,手法乾淨利落。
寒風吹得呼號,雪花直往脖子裡鑽,林大海卻渾不在意,隻用那塊沾著油漬的帆布圍裙係緊了。
樹根旁邊放著接汙血和內臟的大木盆,一些零碎玩意兒,待會兒端到村子邊兒,自有餓得發慌的野鳥夜貓處理,也算是物儘其用。
爺倆剛在院子裡的小棚子下點起油燈忙活開不久,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個小縫。
一個穿著厚厚花棉襖,裹著藍頭巾,凍得縮著脖子的身影鑽了進來,是老三林大川家的大閨女招娣。
“二伯!二伯!”招娣的聲音在風裡被撕扯得發飄,帶著明顯的焦急和哭腔,“陽子哥……陽子哥回來了沒啊?”
她跺著腳上的雪,臉被凍得通紅,眉毛上都結了白霜。
林陽正好將一條羊後腿剔得骨肉分離,紅白分明。
聞聲從冒著熱氣和血腥味的棚子下探出頭,油燈的光映著他沾著雪沫子的臉:“招娣?回來了!廚房門口暖和呢!”
“哥!”林招娣看見他,一顆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咚”地落回肚裡,幾步跑了過來,帶著一股寒氣。
這才看清小棚子裡燈火通明下懸掛著正剝皮抽骨的整羊,還有地上已經拾掇好、冒著熱氣的另一頭。
“我的老天爺!陽子哥!你……你又打了一隻?!這麼大的雪!”
她眼珠子都快掉下來,這小半天工夫,村裡可都在傳這白毛風邪乎。
林陽哥膽子也太大了!
簡直不要命!
“是兩隻!”
林陽用下巴朝旁邊努了努,那裡,第二隻羊已經開膛破肚,半扇紅白相間,還微微冒著熱氣的羊肉攤在厚實的木案板上。
他直起身,笑著把手在油膩的圍裙上擦了擦。
“巧了,你來得正好!待會兒拎一條羊腿回去!晚上羊湯熬得了,帶你娘一塊兒來,盛一大碗走!”
“這天兒,就指著這個暖身子!估摸著三叔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在家彆虧了嘴。”
他三叔林大川幾天前搭車去了鎮上運輸隊,送人情送東西,想著早站穩腳跟早掙錢。
這會兒怕是正跟著師傅練開車呢!
這大雪封路,一時半會肯定回不來。
林陽笑眯眯地說著,他心裡有數。
那個年代開車是個高級活計,吃香得很,根本不需要什麼官方駕駛證。
隻要你能在車隊裡把車開穩了,不出大岔子,就算捧著金飯碗了,旱澇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