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火鉗撥弄了一下爐膛裡燒得正旺的煤塊,火星子“劈啪”爆響。
“靠山屯那幫山杠子,你打點得咋樣了?那邊的人鬆沒鬆口?這塊要啃不下來,那就是個天大的絆腳石!”
“他們那村長劉老根,老江湖了,屬貔貅的,光吃不拉,十足的不見兔子不撒鷹!”
“沒點硬貨砸過去,他那顆老榆木腦袋是絕對點不動的!”
林陽搓了搓被寒風凍得有些發木的臉頰,先灌了一大口滾燙的苦茶下肚。
那股帶著濃重煙熏火燎氣味的苦澀液體熨帖著肺腑,驅散了些許寒氣。
他才緩緩放下茶缸,臉上浮現出沉穩的笑容:“八爺,磚窯廠這事,是長遠的金飯碗,咱們必須得乾。不過眼巴前這節骨眼上,我琢磨著,這反倒不是最最急迫的營生。”
他的目光在爐火映照下灼灼有神。
“哦?”八爺放下茶杯,臉上爬滿了問號,身體往前傾了傾,花白的眉毛都挑了挑:“那依你小子看,眼下這冰天雪地、大雪封山的檔口,還有啥營生能比這個來錢更快當?”
林陽身體也往前湊了湊,雙手攏在爐火前烤著,壓低的聲音帶著一種掌控節奏的沉穩和老練:“您細想想,眼下啥是頂頂要緊的頭等大事?眼瞅著年關快到了!是肉!是票子!”
“磚窯廠得往後排排,等安安穩穩過了這個肥年,開了春,土地化凍能深挖了,咱們再甩開膀子大乾它一場!”
他眼神裡的光芒銳利如錐子,仿佛戳中了一處隱蔽的金礦:“除了磚窯廠,我還盤算好了另一條康莊大道——做肉罐頭!開春以後的肉價,那是鐵板釘釘地要往下出溜!”
“為啥?道理簡單!年節一過,誰家還能像過年這幾天敞開肚皮可勁兒糟踐油水?”
“舍得掏大把票子買肉割肉的人家立時就得少一大半!到那會兒,再零打碎敲地背著麻袋走街串巷賣肉?撐死了賺點毛八分的辛苦腳力錢!”
“可要是做成了罐頭,那立馬就不一樣了!咱做的罐頭,就能全走那港商的路子!”
“他兜裡揣著的,可都是花花綠綠硬邦邦的外彙券子!咱們拿這些肉罐頭跟他換外彙,讓他漂洋過海倒騰給那些洋人,利潤翻著跟頭往上竄!”
他越說越是興奮,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膝蓋骨節上敲打起來,藍圖在他眼前飛速展開:
“最緊要的是這肉罐頭買賣,前期往裡墊的本錢小!不像磚窯廠,恨不得把自家褲衩子都當進去還嫌不夠。”
“咱們趁著這趟囤肉的冬天,先狠狠賺它一大票肥利!拿這現成的真金白銀當底子,開春立馬就能把罐頭廠的架子搭起來!”
“冬天咱專做肉罐頭,等熱熱鬨鬨入了夏……”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眼睛亮得像燃起了兩簇小火苗。
“哼,山溝溝裡那些漫山遍野,不要本錢的稀罕玩意兒——榛蘑、野山丁子、歐梨兒、刺五加籽兒,那可都是俯拾即是,取之不儘的好東西!”
“咱就開足馬力做水果罐頭、山貨罐頭!那玩意兒用山泉水熬,原汁原味,甜裡透著山林那股子野氣!比城裡頭糖精水兌出來的東西稀罕多了!”
“咱們給它貼上大紅大綠、漂漂亮亮的紙簽兒,就叫長白山天然野果秘製罐頭!”
“保管有大把的城裡人認這個野字、這個秘字!搶著要買嘞!”
林陽掰著指頭,一條條清晰有力地描繪著他的商業王國,從原料、生產到銷售品牌。
八爺聽著聽著,混濁的老眼一點點亮了起來,最後像被炭火點燃的煤塊,燒得通紅!
他對林陽這小子的話,如今幾乎是言聽計從,篤信不疑。
隻因這小子每次指的道兒,不單次次都踩在最容易換票子的路子上。
那眼光和算計,看得比他這個在舊社會商海裡沉浮幾十年的老江湖還要深遠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