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人大都貓在暖烘烘的火炕上貓冬,門窗緊閉。
縣城裡的溫度似乎要高一些。
可能是高大的土城牆,擋住了曠野肆無忌憚的寒風。
加上縣裡幾個大廠子那高聳入雲的大煙囪,日夜不停地往外噴吐著滾滾黑煙。
尤其是磚窯廠附近,空氣裡都彌漫著一股融融的暖意和濃烈的煤炭燃燒後的焦糊味兒。
地上的積雪也化得快些,顯露出濕潤的黑色泥土。
林陽找了個避風的路邊小吃攤子,要了一大碗熱氣騰騰,飄著油花和綠蔥的薺菜豬肉餡餛飩。
又讓攤主從爐膛邊撈出兩個烤得焦黃酥脆,芝麻噴香的吊爐燒餅。
就著這酥脆的燒餅,一口口喝著鮮美的餛飩湯,渾身被寒氣浸透的筋骨這才算真正舒展開來。
他抹抹嘴,另掏出一卷毛票和幾張皺巴巴的糧票,乾脆利落地一氣買了足足六十個剛出籠,白胖喧騰,還冒著熱氣的大肉包子。
那油汪汪的豬肉餡隔著薄皮隱約透出誘人的色澤。
一大早就遇上這麼一個大主顧,攤主臉上早就笑開了花。
趕緊用幾層浸透了油漬的舊油紙麻利地裹緊,遞過來沉甸甸熱騰騰的一大包。
林陽拎著這巨包,轉身拐進一條背陰僻靜,雪被踩得結實溜滑的小巷子裡。
眨眼間,那油紙包便如同變戲法般消失在他手裡。
他跺跺腳,拍掉棉襖棉褲上沾染的寒氣塵土,整了整衣領,抬腳朝著八爺那座院牆有些斑駁的小院走去。
果然不出林陽所料,當敲門聲響起沒幾秒鐘,院子裡很快傳來穩健的腳步聲。
八爺也是剛起身不久,正用一把磨得鋥亮的細鐵爐鉤子,“嘩啦嘩啦”地捅弄著堂屋裡那隻燒得紅通通的鑄鐵火爐子。
屋裡暖意融融,顯然是提前把火燒旺了。
胡同裡的積雪,自然有眼皮子活泛的徒弟早早掃了個乾淨。
“陽子,來啦?”
八爺把林陽讓進屋,讓他在靠近爐子的矮木凳上坐下。
順手抄起爐子邊溫著的白瓷茶壺,給他倒了杯冒著騰騰白氣的濃釅苦茶,臉上帶著幾分振奮的神采。
“嘿,你小子倒是記性不錯,來得正好!上回你托付那磚窯廠的事兒,我這些天也沒閒著,腳底板都磨薄了幾層,還真叫我摸出點門道來了!”
“地方差不多有譜了!就按你指的那片撂荒灘地,燒磚的土性指定沒問題!”
“我找懂行的人悄悄撚了幾把土搓過了,粘性十足,沙土比例也剛剛好!至於那手續上的道道……”
八爺說著,端起自己那杯茶呷了一口,眼底閃過一絲老江湖的精光。
“咱也不是沒門路可尋,托點人情,灑點水,總能捋順溜。眼下最卡殼的硬骨頭——”
他放下茶杯,眉頭習慣性地微蹙,眼神銳利如鷹隼般盯住林陽:
“那地界,一半歸你們村子,另一半可是挨著人家靠山屯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