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明重重歎息一聲,望著林陽那挺直卻又顯得有點單薄的背影,被村口曲折的山路一點點吞沒,心裡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熬糟得不是滋味。
“陽子……這才是實打實把咱們當生死弟兄了!亮子,哥今兒個臉紅啊!”
“先前請他尋藥,心裡頭壓根沒抱希望,覺著但凡有點兒理智,誰肯為這事闖死人溝?那是九死一生的閻王殿呐!”
“換你,換我,有這個膽氣,為個朋友把腦袋彆在褲腰帶上?”
周亮把拳頭攥得嘎巴響,骨節慘白,牙縫裡生生擠出幾個字:“往後,陽子就是我親兄弟!我周亮這條命,欠他的!”
周海明用力點頭,喉嚨一陣發緊,堵得慌。
捫心自問,若易地而處,自己恐怕也得猶豫、得躊躇。
是個人,心裡就有份掂量,就有家小要顧念。
可林陽,這個瞧著清瘦的青年人,他愣是肯!
而且,哪怕他們之前話留了活扣兒。
就算不應這尋藥的差事,那份情誼也還在。
林陽還是半點沒打磕巴地,把這要命的擔子扛上了肩膀。
那份赤誠,那份肝膽,那份擔當,砸在地上都帶響兒!
這樣的兄弟,誰不想深交?
那是大難臨頭,真能豁出命替你頂上去的主兒!
林陽拖著沉重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跋涉在沒膝的積雪裡,每一步都耗著數倍的氣力。
周家兄弟那掏心掏肺的感慨,他自然聽不見。
可在他心裡,這趟死人溝之行,同樣是精打細算過的一盤棋。
他與周海明周亮兄弟二人的交情,好是好,但遠沒到兩肋插刀那步田地。
這次闖鬼門關,便是他親手奉上的一張“投名狀”。
於他,這溝雖險,卻並非真的絕命之路。
一旦功成,換回的便是鐵打鋼鑄的生死情義,遠勝日後苦心鑽營的千百倍辛苦。
也許有人會指他“私心”、“算計”,但他心中雪亮。
這世上任何一種人情交道,縱是骨肉至親、結發夫妻,都需得用真心,拿付出來細細經營。
真正不計回報的,也隻有爹娘那份掏心挖肺的血脈恩情。
朋友,尤其是那未經烈火熬煉的“朋友”,更需在真刀真槍的關頭才能辨得分明。
交情是處出來的,人心換人心。
世上沒傻子,比起唾沫星子亂飛的漂亮話,人們更看重你在關隘口做了什麼。
有些恩義,一旦欠下,便是烙在心頭,記一輩子都抹不掉的血印子!
在這重活一世的節骨眼上,若還懵懵懂懂不識人情世故,那才真叫白活了兩輩子。
該下注的時候就得狠,值當的付出,容不得半點猶豫。
那些不值當的,沒鹹淡的指望,也休想從他林陽身上討得一分便宜。
他隻想做個“人間清醒”的明白人,活得舒坦順遂些,不受無妄的鳥氣,也不負該擔的道義。
此行進山,原隻打算尋個獵物豐盛的地界兒,收些肥羊,填滿那方小天地。
如今這目標又重了一筆——死人溝。
掠個幾十頭羊的進賬,或許還頂不上一頭大山牲口的價碼。
尤其是那熊瞎子……
眼下正是老林子裡的活物們最壯實的光景,山林間的生機比幾十年後豐饒何止數倍?
那頂級活物還沒被餓急眼兒的獵人收拾絕戶。
此行若撞個大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