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舉著隨手從牆根抄起的鋤頭、釘耙、打草的鐮刀,亂中有序地在林陽身後彙成一支嘈雜卻氣勢洶洶的隊伍。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凍硬的雪殼子,朝著村後那黑黢黢的山包湧去。
人群裡有膽小的婆娘緊攥著旁人的袖子,低聲嘀咕:“這……這能成事兒嗎?”
旁邊立刻有人拿胳膊肘頂了她一下,聲音壓著,卻有股斬釘截鐵的力量:
“不成?往後就剩咱給張家當牛做馬了!林陽這能降虎的頭雁在前頭飛,是老天爺開眼給的機會!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掙紮許久後孤注一擲的狠勁兒。
月光慘淡地鋪在雪地上,拉出一條條晃動著的,充滿不安卻格外有力的長影。
林陽聽著身後粗重的喘息和亢奮的低語,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他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對著人群喊道:“鄉親們,待會兒到了地方,你們啥也甭多說。就聽我的!”
“當著那張老根的麵講一句話——下午我找他張老根說話,談八爺那檔子買賣的時候,你們都在邊上瞅著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群裡響起一片含混的應和聲,不少人臉上顯出猶豫。
林陽咧嘴笑了,月光下那笑容坦蕩得過分,卻又透著一絲狡黠的意味:
“放心!我林陽絕不逼著各位老少爺們說假話扯謊!咱要乾的,就是嚇唬嚇唬他!”
“嚇唬他,說你們親眼見著他老小子抄起槍管子對著我腦門,想劫我的寶貝!”
“嚇唬他不埋汰人!就是要逼得他魂飛膽喪,自個兒把肚子裡那點黑湯臭水全倒騰乾淨,省得進了局子他還敢滿嘴噴糞裝好漢!”
他稍頓了頓,聲音陡然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人心窩上。
“你們好好尋思尋思。這爺倆今天要是囫圇個兒爬出去,哪怕判個三年五載放回來,心裡頭該有多恨你們。”
“到時候折騰起人來,怕是十倍百倍的凶惡!治蛇不掐七寸,後患無窮!”
這話像是一劑強心針,瞬間驅散了人群裡那些隱約的顧慮。
大柱第一個握緊拳頭,粗聲粗氣地應承下來:“嚇唬?那行!隻要不編瞎話糊弄人,俺……俺不怕!”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跟上。
“就這麼著!”
“嚇嚇那老狗!”
林陽的笑意更深了,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不再多言,轉身大步在前引路。
冰冷的山風卷著細雪沫子直往人脖領子、袖口裡鑽,但此刻似乎沒人感覺到寒意。
一種壓抑多年終於將要爆發的躁動在眾人胸腔裡奔湧,燒得人心裡發燙發緊。
林陽帶著大隊人馬尚未走近那片發生扭打的山溝,斷斷續續的哀嚎和嘶喊已經撕裂了夜空,灌進眾人耳朵。
是張老根那破鑼嗓子在嚎,夾雜著他兒子張繼生時斷時續,帶著哭腔的咒罵。
“爹!是林陽那王八蛋挖坑坑咱啊!準是那個八爺派來的狗腿子!我……我這腿快疼得裂開了啊……”
剛才溜過來的幾個張家小輩,早把村裡驚天的變故結結巴巴傳了過來。
父子倆如同被兜頭澆了兩桶三九天的冰碴子水,心一下子涼到了腔子眼。
張老根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在慘白月光下擰得變了形,眼珠子亂轉,仍在算計著最後的掙紮。
恰在此時,林陽那不高不低,卻清晰得像冰刀子刮過石板的聲音,從山坡上穩穩地飄了下來,每個字都砸在人心口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