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石破天驚的指控如同炸雷般響起。
張老根像被一斧頭劈中了頂梁門,臉上血色“唰”地褪得一乾二淨。
嘴巴張得像離水的鯰魚,喉嚨裡卻隻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眼中滔天的怨恨如同燃儘的灰燼,一點點被滅頂的驚恐黑暗徹底吞噬。
他知道,完了。徹底完了!
噗通——
一聲沉重的悶響。
這位昔日靠山屯說一不二的“土皇帝”,竟像一攤爛泥般癱在了冰冷刺骨的雪窩子裡。
他掙紮著,用那隻好胳膊拖拽著那條徹底軟爛的廢腿,在雪地上犁出一道深溝,朝著坡上林陽的方向扭動,最終以一個極其屈辱的姿勢跪伏下來。
月光慘白地照在他溝壑縱橫的灰敗老臉上,嘴唇劇烈哆嗦著,每一道皺紋都在扭曲地訴說著絕望的乞憐。
“林……林陽!林陽啊!是叔……是老叔我豬油蒙了心肝!我瞎了這雙狗眼啊!”
“就是……就是一時貪心作祟,昏了頭犯了糊塗!我真真知道錯了,錯得沒邊沒沿了哇!”
張老根涕淚橫流,枯瘦如柴的手指狠命捶打著自己凹陷的胸口,又神經質地抓撓著地上的積雪,姿態卑微到了塵土裡。
“求你了!看在都是一個地界兒喝一井水長大的份上……抬抬手,放過你老叔和你繼生哥這一回吧!”
“我發誓……對祖宗十八代發誓!往後我帶著整個靠山屯,老老實實種地交糧,絕不敢再動半點歪心思!”
他竭力抬起那張糊滿鼻涕眼淚,絕望得像喪家犬的臉,混濁的淚水滾落在雪地上凝結成冰珠,尖厲的嗓音因恐懼而變形:
“我賠!我拿家底賠你!你要多少……你開個數!隻要你肯給我們爺倆一條活路!老叔我砸鍋賣鐵,賣了祖墳上的樹也給你湊!”
林陽雙手依舊插在舊軍大衣的口袋裡,好整以暇地俯視著溝底這番聲嘶力竭的哀告。
人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山風刮過枯枝嗚咽作響。
林陽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認真掂量張老根的提議,沉默半晌,才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抽出手,朝下方伸出冷硬的手指——一根。
張老根看到那根伸出的手指,如同即將溺斃之人抓到了最後一根漂浮的稻草,絕望的眼底瞬間燃起一絲病態的亮光。
“成!我應下了!砸鍋賣鐵,我們老張家傾家蕩產也湊!一定儘快把這……”
他喉嚨艱難地滾動著,牙齒縫裡擠出帶著血腥氣的承諾。
“……一千塊!儘快送到你手裡!”
林陽嘴角扯出一個冰冷到毫無溫度的弧度,像是在欣賞一場愚蠢的笑話。
他輕輕卻又異常堅定地搖了搖頭,那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嘲弄,聲音清晰地蓋過風聲,像重錘砸在所有人的耳膜上:
“張老根,你這是看不起我林陽的胃口呢?還是太瞧不起你自己這些年撈下的身價了?”
他頓了頓,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鋼針,一根根紮向溝底。
“我說的數,是這個——”
他伸出的那根食指,在慘白的月光下,緩慢而無比清晰地左右搖晃了一下。
“一萬塊!”
“嗡——”人群徹底炸開了鍋。
一萬塊!
那個隻存在於張老根畫餅話裡的天文數字!
有人驚得猛吸涼氣嗆了風,有人下意識捂住胸口,好像心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張老根臉上的乞求像冰麵一樣瞬間凝固、碎裂,隨即扭曲成一種恨不得食肉寢皮的狂怒和滅頂的絕望,雙眼血紅如同瘋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