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咽著,斷斷續續把剛才那份“契約”的內容說了出來。
重點便是王有德以後每月要孝敬馬強二十塊錢、二十斤豬肉、整整三十斤散白酒!
話音一落,幾位大娘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張得能塞下個雞蛋,一時間連吸氣的聲兒都沒了。
“啥?!”
為首那嘴快的大嬸像被熱油燙了腳,聲音瞬間拔高,尖利得能劃破凍硬的土路。
她驚疑的目光在林陽,車後座臉上掛淚的小花,和那個紅著臉隻知道看自己鞋尖的王有德身上來回掃視。
“我的老天爺呀!後生!”
另一個大娘猛地一拍自己裹著棉褲的腿,聲音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急怒。
“你……你這不叫下聘!你這叫把個吸血的螞蝗死死地貼在自個兒身上,甩都甩不脫啊!”
“馬強那人啥德性?狗改不了吃屎!你這就等於自己挖了個沒底的坑,還抱著塊大石頭往下跳!”
“一個月二十塊錢?!俺們家勒緊褲腰帶攢半年也未必有這麼多!關鍵還二十斤豬肉三十斤白酒……”
“你這……你這哪是給小花兒找婆家,是把你兄弟和他一家子往死人坑裡填啊!”
“往後那爛賭鬼手裡短了錢、嘴饞了酒,一準兒舔著臉上門去鬨!他能把你們家刮地三尺、榨骨熬油!”
“你們這後生……腦袋是咋長的呀?莫不是……打啥歪主意?”
她審視的目光銳利地釘在林陽臉上。
林陽隻是淡淡笑了笑,那笑意含混,帶著點說不出的意味深長,並不直接辯解。
“幾位老嬸子說得都在理兒。可我兄弟這個人……”
他回手拍了拍自行車座上王有德那厚實的脊梁,輕輕搖了搖頭。
“心思比剛生的小羊羔子還簡單。兜裡就算有錢,揣不熱乎,十有八九也是叫外麵那些哄死人不償命的騙子誆了去。”
“與其讓外人坑得精光還受窩囊氣,倒不如……明明白白孝敬給自家人。”
“就指望他這老丈人,看在這份實實在在的孝敬上,真能護著我兄弟點,彆讓他在外頭受欺負。”
“總好過被人坑光了錢財,還淨挨打受氣,那日子不更是泡在苦水裡頭熬煎麼?”
幾位大嬸聽著這套歪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臉上的表情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
給馬強那種人送錢,倒成了求他“保護”老實女婿的妙計?
這番算計……真不知道該說這人精得要上天,還是笨得要鑽地!
林陽不再多言,點點頭,推起自己那輛老舊的自行車,帶著木訥的王有德和緊緊抓著他衣服後襟,低著頭的馬小花,在幾位大娘越來越困惑和疑慮重重的目光注視下,離開了團結屯灰撲撲的村口。
拐過一道結著冰碴子的土路彎,身後村落的煙囪和喧鬨徹底隱去。
周遭隻有凜冽的北風吹過乾枯的苞米秸稈,發出簌簌的,如同鬼魅低語的嗚咽聲。
林陽停下腳步,臉上的那點淺淡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直視著已經從自行車後座滑下來的馬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