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鄭百川那張向來堅毅如花崗岩,風吹雨打都不曾變色的臉上,驟然劇變。
瞳孔猛地收縮成針尖大小,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仿佛連血液都凍結了。
林陽!
老林唯一的骨血,自己視為親侄的後輩!
要是……
一股混雜著驚怒和後怕的洪流瞬間衝垮了他的鎮定。
“邊走邊說!”
鄭百川幾乎是吼出來的,大手一揮,帶起一陣風。
“全體都有!目標縣城,跑步前進!用最快的速度!給我跑起來!”
周亮不敢耽擱半分,一邊緊跟著鄭百川在山路上飛奔,一邊將手下彙報的情況,事無巨細地複述出來。
他太清楚林陽在鄭百川心中的分量了。
鄭百川的臉色,隨著周亮的講述,越來越黑,最終沉得像暴風雨前壓城的,濃得化不開的黑雲。
他緊緊抿著嘴唇,腮幫子咬得咯咯作響,牙槽幾乎要磨碎,一言不發,隻是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沉重的解放鞋底踏在山石上,發出沉悶急促的“咚咚”聲,仿佛要將腳下這條崎嶇的山路生生踏碎。
他身後,工作組其他成員的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一個個臉色煞白,額角滲出冷汗,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完了!
趙長興這個蠢貨!
這是捅了天大的簍子,點了炸藥包啊!
當初……當初怎麼就瞎了眼……
一股巨大的懊悔和冰冷的恐懼迅速籠罩了他們。
鄭百川那沉默中蘊含的,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般的滔天怒火,讓他們感覺後背的汗毛都根根倒豎起來,空氣沉重得讓人窒息。
鄭百川一路沉默,隻有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在山路上單調而壓抑地回蕩。
工作組其他人緊隨其後,沒人敢說話,氣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鉛,幾乎能滴出水來。
縣大院。
青磚鋪就的院子裡,空氣仿佛凝固了。
啪——
一記清脆響亮到刺耳的耳光,結結實實抽在趙長興那張油膩肥胖,保養得宜的肥臉上。
聲音在空曠的院子裡炸開,震得幾片枯葉都飄了下來。
林陽已經極力收著力了。
以他那能在深山老林裡跟熊瞎子掰腕子的體魄,真要全力出手,這一巴掌能把這位趙主任那粗短的脖子抽斷。
饒是如此,趙長興也被抽得像個笨拙的陀螺似的原地轉了半圈。
眼前金星亂冒,無數隻金色的小蜜蜂在耳邊嗡嗡作響。
右耳“嗡”的一聲徹底失聰。
鼻血“噗”地一下,像開了閘的紅油漆,竄了出來。
滴滴答答落在簇新卻難掩土氣的深藍色乾部服前襟上,洇開一片刺目的暗紅。
他“哎喲”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像個被踹翻的,裝滿穀糠的麻袋,一屁股重重墩在冰冷的青磚地上。
敦實的肥肉砸得地麵似乎都顫了一下。
整個人都懵了,天旋地轉,半天沒回過神來,隻剩下火辣辣的劇痛和滿嘴的血腥味。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
空氣仿佛被抽乾。
雖然猜到林陽這頭出了名的倔驢被逼急了肯定會尥蹶子。
可萬萬沒想到,他敢在代表著權威的縣大院,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動手抽這位新來的,據說在市裡都有根腳,被下派到這裡鍍金的趙主任!
這膽子……比熊膽還肥。
“打得好!”
蹲在牆根兒的八爺憋了半天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泄口,猛地一拍大腿,扯著沙啞的嗓子吼了一聲。
渾濁的老眼裡迸射出解恨的光,冷聲道:“這王八犢子,就是欠抽!抽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