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老村長銳利地捕捉到林陽搭在破桌麵上的左手食指,似乎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向上蜷曲了一下!
老村長喉嚨裡又是一陣沉悶的呼嚕聲,輕輕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有些低沉的聲音像一塊巨石猛地砸進了死水潭中,激起千層浪。
“一千二?”
他掂量著手裡那杆光滑油亮的老銅煙鍋,煙鍋頭在坑窪的辦公桌麵上篤篤地敲了兩下。
“這點子錢,對得住這五十年的大租期?對得住咱全隊老少兩百多戶人聯名書底下那個紅手印的分量?對得起老祖宗留下的這份基業?”
他那雙渾濁卻又深不見底的眼睛緩緩掃過全屋子一張張屏息的臉,一字一句地問道:
“五千塊!這個數,大家夥兒都琢磨琢磨……”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仿佛要吊足所有人的胃口,讓那個龐大的數字在每個人心頭震顫得更加猛烈。
“踏不踏實?值當不值當?!合適不合適?!”
“噗——咳咳咳!”
角落裡傳來一陣猛烈而狼狽的嗆咳聲,顯然是某個正嘬著煙袋鍋子的老煙槍被這驚雷般的數字驚得失了口,濃煙嗆進了肺管子。
“啥玩意兒?!”
“五千塊?!”
“我的親娘祖奶奶……”
“這……這是獅子大開口……要把天老爺的腚溝子捅破了嗎?!”
整個隊部小屋,刹那間陷入了一片比死水還要死寂的凝固狀態。
空氣仿佛被凍成了冰坨子,所有人,無論老幼,都被老村長嘴裡輕飄飄吐出來的那個巨大數字狠狠砸懵在地。
隻有那盞懸掛著的煤油燈,燈芯燃燒發出的嗶嗶啵啵嗶啵聲響,在這死寂中被無限放大,像燒在每個人脆弱的神經上。
五千塊!
這哪裡是要租金?
這分明是想要把天撕開一道口子啊!
不少人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五千塊?!
這年頭全縣扒拉扒拉手指頭,能找得出幾個腰纏萬貫的“萬元戶”?
那都是天南海北跑碼頭,開工廠做大買賣的狠人!
他們蓮花村,一個夾在窮山溝溝裡的土村子,拿塊隻能長石頭蛋子,燒窯才能變廢為寶的黑泥巴地,一張嘴就要五千?
還他娘的是五十年?!
這不是要錢,這分明是不要臉哪!
齊刷刷地,所有目光,先是驚恐地投向語出驚人的老村長,接著又無比忐忑,充滿疑慮地快速瞟向破辦公桌後麵,被煤油燈光籠罩著的林陽。
出乎所有人意料,林陽臉上非但不見絲毫怒意或震驚,反倒是一副早有所料,抱著臂膀準備看好戲的悠然表情。
他甚至還有閒情逸致端起旁邊不知哪位長輩遞過來的破了一個小豁口的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吹著飄在發黃水麵上的幾片劣質茶葉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