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林的露水還沒乾時，林晚星就聽見柴房傳來“哐當“一聲。她抱著念念走出油井房，看見林父正踮腳往灶台上夠窩頭，腳邊的空酒瓶滾了一地，發出刺鼻的餿味。
“放下。“她把女兒往懷裡緊了緊，聲音冷得像晨霜。
林父手一抖，窩頭掉在地上，沾了層灰。他轉過身，渾濁的眼睛躲閃著不敢看她，顴骨上的淤青還沒消——那是被林強打的，昨天在村口，他親眼看見小兒子一腳把老子踹進沙堆，罵罵咧咧地搶過最後半袋米。
“晚星......爸餓......“他的聲音嘶啞，布滿裂口的手在衣角蹭了又蹭，“那混小子把賣地的錢全輸光了，還把我趕出來......爸隻能來找你了......“
林晚星沒說話，彎腰撿起地上的窩頭扔進泔水桶。晨光透過胡楊林的縫隙照在她臉上，能看見下巴上尚未消退的疤痕——上次被林父按在沙裡時磕的。
“柴房歸你住，每天去給林子裡的樹苗澆水。“她轉身回屋，聲音透過門板傳出來，“澆夠三十天，抵你的食宿。什麼時候能認出哪棵是爺爺親手栽的，再談父女情。“
林父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最終隻從喉嚨裡擠出個“好“字。他看著那間低矮的柴房，牆角堆著發黴的草料，蛛網在房梁上結得密密麻麻，比村裡的豬圈還破。可這已經是他唯一的去處了。
第二天清晨，林晚星拿著個鐵皮桶推開柴房門時，林父正蜷縮在草堆裡打鼾，口水順著嘴角淌進灰裡。她把桶往地上一墩，鐵皮碰撞的聲響驚得他像彈簧似的坐起來，眼裡還蒙著宿醉的紅血絲。
“桶裡是胡楊汁，沿著東邊的林帶澆，每棵苗都得澆透。“她指著牆角的木瓢，“天黑前我去檢查，少澆一棵扣你半個窩頭。“
林父拎著桶往林子走時，碰見了扛著鋤頭的老李頭。老頭往他身後啐了口唾沫：“活該！當初把親閨女往死裡逼，現在知道求人家了？“
他踉蹌了一下，沒敢回頭。沙地上的石子硌得腳底生疼，這雙常年握煙杆的手，哪拎過這麼沉的水桶？剛澆到第三排樹苗，就被木瓢磨得滿手水泡，疼得直抽氣。
日頭爬到頭頂時，林父躲在樹蔭裡偷懶。他望著遠處油井房的煙囪，想起大女兒小時候總追在自己身後要糖吃，眼睛突然發酸。可這酸勁沒持續多久，就被怨恨取代——要不是這丫頭倔著不肯把地契交出來，他怎麼會被林強趕出門？
“老東西，偷懶呢？“
林晚星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嚇得他手一抖，瓢裡的水全潑在褲腿上。她抱著念念站在沙地裡，額角滲著細汗，顯然是剛從棉田回來。
“我......我歇會兒......“林父的聲音發虛。
“歇夠了就接著澆。“她走到一棵半人高的樹苗前，指尖撫過葉片上的絨毛，“這是爺爺臨終前栽的最後一棵，你要是能認出它，今天就不用澆了。“
林父的目光在林子裡掃了一圈，幾十棵樹苗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哪分得清？他漲紅了臉，嘟囔著“都一樣“，彎腰去拎水桶，卻被林晚星按住手。
“怎麼會一樣？“她指著樹乾底部，那裡有個不易察覺的月牙形刻痕，“爺爺怕被畜生啃了，每棵樹都做了記號。你當兒子的，從來沒正眼看過他守的林子吧？“
林父的手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來，喉結滾了滾，沒說出話。
接下來的日子，林父每天天不亮就拎著桶出門。起初總偷工減料，被林晚星發現兩次，真的扣了窩頭，才老實起來。他慢慢摸清了林帶的規律，哪片土壤保水，哪棵樹苗愛生蟲，甚至能聽出風吹過樹葉的不同聲響。
這天傍晚，他蹲在那棵有月牙刻痕的樹苗前，突然發現根部的沙土有翻動的痕跡。扒開一看，下麵埋著個鐵皮盒，鏽得隻剩半拉蓋子。
“這是......“他剛想打開，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林晚星抱著念念站在夕陽裡，眼神銳利得像把刀：“放下。“
林父手一抖，鐵盒掉在地上，滾出幾卷泛黃的紙。他撿起來展開，突然倒抽一口冷氣——是林強和趙老四的欠條，還有張地契副本，上麵的簽名是偽造的，紅手印卻歪歪扭扭地沾著泥。
“這混小子......“他的手開始發抖，“他不僅賭錢，還敢仿我的筆跡賣地......“
林晚星沒說話，彎腰把紙卷起來塞進懷裡。係統剛才彈出警報，說有人在林子裡埋了“東西“，沒想到是林父先發現了。
【係統提示：獲取關鍵證據，胡楊值+20。檢測到林父情緒波動：憤怒+愧疚。】
“晚星......“林父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砸在沙礫上發出悶響，“爸對不起你......爸瞎了眼......“
他開始哭，不是之前那種裝出來的可憐，是真的涕淚橫流，肩膀抖得像秋風裡的胡楊葉：“當初是我鬼迷心竅，聽那混小子的挑唆......你媽走得早，我沒把你教好，還幫著外人欺負你......“
念念被嚇得往林晚星懷裡縮，小手抓住媽媽胸前的胡楊木牌。林晚星低頭看著女兒的發旋，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這個給了她生命，也給了她最多傷害的父親。
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發疼。
“起來吧。“她轉身往回走，聲音聽不出情緒，“今天的水澆完了，去領窩頭。“
林父愣了愣，爬起來時膝蓋已經磨破了皮。他看著林晚星的背影，突然發現大女兒的脊梁挺得筆直，像極了林老爺子當年守在林子裡的模樣。
夜幕降臨時，林晚星正在油燈下研究那幾張紙，柴房突然傳來動靜。她抓起木棍走出去，看見林父背著個包袱站在門口，手裡還攥著個酒瓶。
“你要去哪？“
“我去鎮上。“林父的眼睛通紅，酒氣比往常更重，“我去告那混小子和趙老四！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得把地給你要回來！“
林晚星皺眉：“你鬥不過他們。“
“鬥不過也得鬥！“他把酒瓶往地上一摔，碎片濺得滿地都是，“我欠你的，欠你爺爺的，總得還！“
他轉身衝進夜色，胡楊林的影子把他的背影拉得很長，像個踉蹌卻倔強的歎號。林晚星站在原地，聽見係統突然彈出提示：
【檢測到林父行為異常，目標：鎮政府方向。疑似被人跟蹤。】
她心裡咯噔一下，抓起牆角的獵槍就追了出去。剛跑出油井房，就看見兩個黑影從樹後竄出來，手裡的麻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是趙家的打手！
“攔住他！彆讓這老東西去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