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的廣播突然尖叫起來時，林晚星正在教張寡婦用新織布機。刺耳的電流聲裡，縣電視台的新聞播報員語速飛快，每一個字都像砸在鐵板上的鋼釘：
“經核查，綠洲集團涉嫌非法侵占集體土地、偷排工業廢料，已被列入全國失信企業黑名單。其在紅柳村的度假村項目，即日起予以撤銷......“
“哐當！“張寡婦手裡的梭子掉在地上，線軸滾得滿地都是，“晚星姐！他們說......說度假村黃了？“
林晚星沒說話，手指卻在織布機的控製麵板上頓了頓。屏幕上的花紋圖案剛織到一半，是片正在抽芽的胡楊林，此刻被她按了暫停鍵。窗外突然爆發出震天的歡呼，王二柱的大嗓門穿透玻璃：“黃了！***度假村黃了——！“
她走到門口，看見村民們舉著鋤頭在打穀場上轉圈，老李頭把拐杖拋向空中，又被年輕人接住拋回來；林強扛著巡林時撿的胡楊枝，和牧雲撞了下肩膀，兩人臉上都帶著難得的笑。連趴在張寡婦懷裡的念念，都被這股子勁感染，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地叫。
【係統提示：主線任務“守護胡楊林“完成度100%。獎勵“生態認證“，紅柳村農產品將獲國家地理標誌保護。】
麵板在視野裡閃了閃就消失了。林晚星摸著胸口，那裡的胡楊之心傳來淡淡的暖意，像在回應這片土地的喜悅。她想起三個月前，趙曼妮舉著度假村藍圖在村裡炫耀的樣子，說要把胡楊林推平蓋溫泉酒店，說紅柳村的窮日子到頭了。
那時候，誰能想到，這群拿鋤頭的村民，真能把穿西裝的開發商拉下馬？
“姐！快看村口！“林強從坡上跑下來，手裡攥著個破手機，屏幕上是縣領導的車隊，正浩浩蕩蕩往這邊開，“是王副縣長！還有上次那個李鎮長！“
林晚星眯起眼。車隊在打穀場門口停下，王副縣長腆著肚子從轎車裡鑽出來，手裡舉著個燙金的錦旗，紅綢子在風裡飄得刺眼。李鎮長跟在後麵，腰彎得像根曬蔫的紅柳，看見林晚星就堆起笑，比哭還難看。
“晚星同誌，恭喜恭喜啊！“王副縣長的皮鞋踩在剛收割的棉稈上，發出哢嚓的響聲，“我代表縣委縣政府，來給紅柳村道喜了！你們守護生態的事跡，已經成了全省的模範！“
林晚星沒接他遞來的錦旗，指尖在褲縫上擦了擦——剛才織布沾了點機油，擦不掉。“王縣長說笑了，我們隻是不想丟了祖宗的地。“
“是是是！“王副縣長的笑僵在臉上，趕緊把錦旗塞給旁邊的乾事，“以前是我們工作不到位，被奸商蒙蔽了雙眼。那個李鎮長......“他突然提高聲音，“還不快給林主任道歉！“
李鎮長嚇得一激靈，趕緊鞠躬：“林主任，之前是我糊塗，收了好處就......“
“不必了。“林晚星打斷他，目光掃過車隊，“領導們要是來道喜，我們歡迎。要是來做樣子給記者看......“她指了指遠處扛著攝像機的人，“麻煩往那邊站站，彆擋著我們曬棉花。“
村民們哄笑起來。王二柱故意把一筐棉籽往地上倒，棉絮飛起來，沾了李鎮長一褲腿。張寡婦抱著念念湊過來，孩子伸手去抓王副縣長的領帶，被他僵硬地躲開。
“晚星同誌，你看這事......“王副縣長搓著手，臉上的肉抖了抖，“綠洲集團的事，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他們欠村裡的賠償款，縣財政先墊上，一分都不會少。“
“賠償款是小事。“林晚星走到打穀場中央，那裡豎著塊新立的木牌，寫著“紅柳村生態保護區“，字是林強寫的，筆鋒還帶著點生澀，“我想知道，當初給他們批地的文件，是誰簽的字？那些蓋公章的合同，算不算瀆職？“
王副縣長的臉瞬間白了，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這個......我們正在調查，一定會給村民們一個交代。“
“最好是這樣。“林晚星彎腰撿起個棉桃，捏碎了，雪白的棉絮飄在她手心裡，“紅柳村的人，祖祖輩輩守著這片林子，不是為了讓誰來當模範，是為了活著。以後誰要是再敢打胡楊林的主意......“她突然提高聲音，棉絮在掌心被攥成一團，“不管他是開發商還是縣長，我們都敢跟他拚命！“
“好！“老李頭舉著拐杖喊，“拚命我們也不怕！“
村民們的吼聲震得空氣都在顫。王副縣長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突然歎了口氣：“林主任，我說實話吧。上麵已經下來文件了，綠洲集團背後的保護傘被查了，牽扯到不少人。“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很低，“以後紅柳村的事，你說了算。縣裡絕不插手，還會給你們撥生態保護專項資金。“
這話像塊石頭扔進水裡，村民們都愣住了。王二柱媳婦拽了拽男人的胳膊：“他說的是真的？“王二柱沒說話，隻是把鋤頭握得更緊了。
林晚星看著王副縣長眼裡的急切，突然笑了。她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樹大招風，紅柳村成了“模範“，以後的麻煩隻會更多。但她不怕，胡楊能在沙漠裡紮根，她就能在風口上站穩。
“資金我們要，“她伸出兩根手指，“但有兩個條件。“
“你說。“
“第一，徹查所有跟趙家、跟綠洲集團勾結的人，包括簽字批地的、收好處的，一個都不能漏。“
“沒問題！“
“第二，把紅柳村納入生態補償試點，村民護林有工資，孩子上學有補貼。“林晚星的目光落在遠處的胡楊林，“我們守著林子，不能讓日子比彆人差。“
王副縣長猶豫了下，咬咬牙：“我回去就落實！“
記者們的攝像機轉得飛快，把這一幕全拍了下來。林晚星知道，明天的報紙上，她又會是那個“敢跟縣長叫板的村姑“。但她不在乎，紅柳村的人要的不是名聲，是實實在在的安穩。
車隊走的時候，王副縣長突然搖下車窗：“林主任，有件事......“他從包裡掏出個U盤，“這是從綠洲集團搜出來的，好像跟趙衛東有關，你或許用得上。“
林晚星接過U盤，金屬外殼冰涼。她捏了捏，沒說話。
“裡麵是......“王副縣長的話沒說完，就被司機催著開車了。車輪卷起的塵土裡，林晚星看見他後視鏡裡的眼神，複雜得像團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