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報記者的越野車陷進棉田時，林晚星正在給最後一批“胡楊棉“打包。輪胎碾過剛收割的棉稈，發出哢嚓的脆響，像在咬碎什麼陳年舊事。
“李記者？“她擦了擦手上的棉絮，看著從駕駛座鑽出來的女人——去年冬天來拍過清汙現場，當時的照片裡，她裹著破棉襖，手裡攥著鐵鍬，臉上全是黑灰，標題是《沙漠裡的清汙者》。
李記者舉著相機跑過來，鏡頭先對準了合作社門口的獎牌牆：“生態示範村““巾幗創業基地““非遺傳承點“，銅牌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晚星，你可比去年亮堂多了！“
林晚星笑了笑，眼角的疤在笑紋裡若隱若現。那道疤是趙曼妮劃的，當時血流進眼睛裡，她以為自己要瞎了，卻死死攥著證據沒鬆手。現在想來，那些疼都成了勳章。
“進去坐。“她領著記者往合作社走，路過織布車間時，林曉月正在教幾個新來的婦女染線。靛藍色的染料泡著胡楊落葉，在木盆裡漾出漣漪，像片小小的星空。
“這是我妹妹曉月，“林晚星介紹，“去年剛出獄，現在是車間主任。“
李記者的筆頓了頓，又繼續寫：“從囚徒到技術骨乾，紅柳村的救贖故事。“她抬頭時，看見牆上的訂單表，紅色記號筆標著“已發“的日期，密密麻麻排到了下個月。
“聽說你們今年收入破百萬了？“
“純利一百三十五萬。“林晚星遞過賬本，上麵的數字紅得紮眼，“給村民分了七十萬，剩下的投了新生產線。“她指了指倉庫裡的新設備，“以後能做被套、枕巾，不光賣布了。“
采訪進行到一半，林強舉著手機衝進來，屏幕上是省報的電子版，頭條標題加粗加黑：《從棄婦到守護者，她讓沙漠開滿棉花》。配的照片是林晚星蹲在棉田裡，懷裡抱著念念，背景是望不到頭的白。
“姐！你火了！“林強的聲音抖得像篩糠，“評論區炸了，全是誇你的！“
李記者湊過去看，手指劃過屏幕：
“這才是女性力量！被家暴被拋棄，還能自己站起來！“
“對比某些網紅，這才是真?人間清醒，搞事業才是王道！“
“我也是被前夫騙了錢，看完她的故事，突然想重新活一次......“
林晚星的眼眶突然熱了。她想起剛離婚那年，躲在胡楊林裡哭，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完了。是老李頭把她拽起來，說“你爺爺守林子，你守著日子，都是守“。現在看來，她守住了。
“有個叫"沙漠玫瑰"的網友捐了十萬，“林強翻著評論，突然愣住了，“她說要資助村裡的女人們學手藝......“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沙漠玫瑰“？蘇晴帶來的那盆花就叫這個名字，而那個中毒昏迷的支教老師，至今還在醫院躺著，警方說她背後的人還沒抓到。
【係統提示：檢測到大額捐款來源異常，與趙衛東獄友的賬戶有資金往來。】
麵板彈出的紅光刺得人眼睛疼。林晚星不動聲色地接過手機，指尖劃過屏幕，看見捐款人備注：“願胡楊常青“。
和蘇晴教案本裡夾著的紙條，字跡一模一樣。
“這錢不能收。“她對林強說，“原路退回，附言"紅柳村的女人，自己能掙"。“
李記者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怎麼了？“
“沒什麼。“林晚星合上手機，“有些錢，沾著臟東西。“
下午帶記者去胡楊林時，夕陽把林子染成了金紅色。三百年的“駝背老“下，念念正給新栽的樹苗澆水，小嘴裡念叨著：“快快長，長到天上去。“她的小手剛碰到樹乾，葉子就輕輕晃了晃，像在回應。
【係統提示：念念與植物溝通能力升級，可感知細微損傷。】
“這孩子......“李記者舉起相機，“跟樹說話呢？“
“她能聽見植物的聲音。“林晚星的語氣很平靜，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她知道這很離奇，卻不想藏著——紅柳村的故事，本就充滿奇跡。
拍照時，念念突然指著遠處的沙丘喊：“媽媽，那裡有壞東西！樹在發抖！“
林晚星的臉色瞬間變了。順著女兒指的方向，沙丘後麵隱約有反光，像金屬的亮。她讓林強帶記者和孩子先回村，自己抄近路繞過去，胸口的胡楊之心突突直跳。
沙丘後麵藏著個鐵皮箱，鎖著鏈，上麵印著“綠洲集團“的lo。林晚星撬開箱子的瞬間，一股刺鼻的味道湧出來——是沒處理乾淨的廢料，和去年清汙時的一模一樣。
箱子裡還有張紙條，用打印體寫著：
“你的故事很感人，但沙漠裡的花，終究會枯死。“
林晚星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是趙衛東的餘黨！他們躲在暗處，看著她被讚美，看著紅柳村被追捧，卻在偷偷埋下新的炸彈。
她剛要報警，手機突然收到條陌生短信，附了張照片：醫院的病房裡，蘇晴躺在病床上，鼻子裡插著管，床頭站著個穿黑衣服的男人，手背上的紋身清晰可見。
短信內容隻有一行字：
“想讓她活，就把記者趕走，彆再提"胡楊棉"。“
林晚星的血液瞬間凍住。她看著鐵皮箱裡的廢料，又看著手機裡的照片，突然笑了。這些人以為用威脅就能困住她？他們忘了，她是從泥裡爬出來的，最不怕的就是臟。
“姐！你在哪？“林強的電話打進來，聲音裡帶著哭腔，“記者被人堵在村口了，說要砸她的相機......“
林晚星抓起鐵皮箱裡的廢料樣本，轉身往村口跑。胡楊樹葉在她耳邊嘩嘩響，像在給她加油，又像在警告。她知道，這場仗還沒打完，那些藏在暗處的眼睛，正盯著她的軟肋——她的家人，她的村民，她好不容易掙來的一切。
但她不怕。
棄婦怎麼了？被打倒過又怎麼了？她能讓沙漠開棉花，就能讓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全暴露在太陽底下。
村口的爭吵聲越來越近，夾雜著相機摔倒的脆響。林晚星握緊手裡的樣本，跑得更快了。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棵逆風生長的胡楊。
她不知道的是，李記者的相機裡，除了紅柳村的美景，還藏著張偷拍的照片：林晚星脖子上的胡楊木牌，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像顆跳動的心臟。
而這張照片，將在明天的報紙上，引發更大的風暴。
風暴的中心，不僅是紅柳村的故事，還有那個關於“胡楊之心“的秘密。
有人想揭開它，有人想毀掉它。
而林晚星，正站在風暴眼裡，準備迎接又一場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