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清歲頓足:“何事?”
這位尚國公府世子夫人出自承恩侯府,是駱儀萱的庶姐,叫駱儀菀。
駱儀菀歉笑道:“寶兒最近這些天夜裡總哭,府醫開了幾個方子,都不見效,不知夫人有何高見?”
馮清歲眼角餘光瞥見駱儀萱朝戚氏走去,不免懷疑駱儀菀是故意攔下她,好讓自己嫡妹和戚氏套近乎。
“貴公子最近可曾去了不乾淨的地方?”
駱儀菀臉色微變。
“夫人說的不乾淨是指?”
馮清歲道:“墳地、刑場或者枉死之人殞命之處。”
駱儀菀搖頭:“沒有,他自出生到如今,不曾出過府,隻在府裡走動……”
說到一半,不知想到什麼,臉色微變。
但也隻是一瞬,眨眼便恢複原來表情,道:“我院裡有個媳婦子的婆婆前不久去世,她操辦完喪事便回府了,曾經抱過寶兒,不知是不是因此沾染了穢氣。”
馮清歲輕笑:“多曬曬太陽,或者描點朱砂,興許便好了。”
駱儀菀點頭:“多謝夫人。”
隨即問起馮清歲:“夫人最喜歡哪一款茶花?”
馮清歲和她聊天時一直分心留意戚氏這邊的動靜,見駱儀萱和戚氏站在金茶花邊上聊了幾句,斜刺裡突然衝出一個發髻淩亂、神情癲狂的年輕婦人。
立刻給站在身後的五花打了個手勢。
五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然也留意到了年輕婦人衝出來這一幕。
馮清歲手勢一出,她便做好了應對準備。
那年輕婦人徑直朝金茶花衝去,一旁試圖衝過來阻攔她的國公府下人都被她撞開,駱儀萱“啊呀”一聲,走到戚氏身側,擋住年輕婦人去路。
年輕婦人就跟一頭蠻牛似的,看到前方有人也不停,依然疾速衝過去。
金茶花就擺在湖岸邊上,湖岸擺著些高低錯落的奇石,沒有護欄,年輕婦人這一撞,勢必要將戚氏和駱儀萱兩人撞入湖裡。
周圍的賓客驚恐地看著這一幕,根本來不及阻止。
年輕婦人撞上駱儀萱,駱儀萱壓向戚氏,戚氏身子一斜,便朝湖水墜去。
二月的湖水,剛化冰不久,便是能及時救上來,泡了這冰水,怕也要病一場。
駱儀萱驚慌之餘不忘伸手去抓戚氏。
然而她也在墜落,如何抓得住?
隻能跟著戚氏一起落向水麵。
眾賓客正要歎息,不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微胖身影陡然出現在金茶花邊上,腰一彎,手一伸,抓住戚氏和駱儀萱腰帶,竟硬生生把兩人拽了上來。
“啪啪啪!”
登時全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戚氏站定後,摸了摸胸口,一臉後怕道:“嚇死我了,差點以為要泡冰水。”
慶幸完便跟五花道謝:“多虧有你,五花你真是太可靠了。”
方才在人前還頗為得體的駱儀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被驚掉了魂似的,半晌沒回過神來。
戚氏輕輕拍了她一下,寬慰道:“嚇壞了吧?沒事了,咱們都沒事。”
駱儀萱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朝五花道了聲謝。
寬大的袖擺下,指甲深深紮進了手心。
按她原來的設想,她和戚氏都會被撞進湖裡,而後她會奮力托舉戚氏上岸,自己則脫力沉向湖底。
等被下人救上來,她會被尚國公府的府醫救醒,說她由於寒氣入宮,恐影響子嗣。
救命之恩加上對女子而言相當於絕路的後遺症,通過輿論造勢,加上太皇太後施壓和朝堂推波助瀾,定能讓紀長卿娶她為側妃。
因擔心馮氏礙手礙腳,她還特地讓駱儀菀攔下了馮氏。
結果申氏如願出現,她和戚氏如願被撞向冷湖,半路裡卻殺出個胖丫鬟,把她們都拎了上來?!
她胸口起伏不平,一顆心差點氣炸。
其他賓客隻當她受驚過度,尚未回魂,紛紛圍過來安慰。
馮清歲隻瞥了駱儀萱一眼,便將注意力放在方才撞倒駱儀萱後便撲到金茶花花盆上的年輕婦人。
“這位是?”
她看向駱儀菀,露出疑惑之色。
駱儀菀像是不曾料到這一出,臉都白了幾分,口中道歉連連:“抱歉,讓戚夫人和七妹受驚了,我這邊讓人帶她回院。”
說完吩咐下人:“趕緊帶大夫人離開。”
馮清歲給五花使了個眼色。
五花挪了幾步,立在年輕婦人身前,擋住欲上前的國公府下人。
駱儀菀臉色微變。
“馮夫人何意?”
馮清歲定定地看著她:“貴府差點害了戚夫人和駱七小姐性命,一句道歉便想了事?”
駱儀菀忙道:“我們國公府絕不會如此敷衍了事,隻是長嫂神智錯亂,我怕她留在這裡會驚擾大家,想先安置好她。”
“這位是你長嫂申氏?”
“正是。”
“我怎麼先前不曾聽說前世子夫人神智錯亂一事?”
馮清歲目光銳利地看著駱儀菀。
駱儀菀慚愧道:“自從長兄和侄子相繼身亡後,長嫂便精神不大好,我們請遍名醫,也沒能將她治好,這也不是什麼值得宣揚的事,就沒往外說。”
“既然她神智有問題,你們為何不看好她,讓她跑到外頭來?”
馮清歲追問。
駱儀菀肅起臉,道:“夫人問得好,此事我也想追究。”
她看向不遠處立著的一個婆子,厲聲質問:“大夫人為何會跑來這裡?”
婆子撲通一聲跪下:“回世子夫人,大夫人是趁我們用膳,搬了凳子翻牆出來的。”
駱儀菀怒斥:“你們就不能輪流用膳?那麼多人看一個人都看不好,要你們何用!回頭每人給我領二十棍!”
婆子伏身磕頭:“奴婢再也不敢了。”
磕完站起身來,便要去抓申氏。
五花伸手將她推開。
駱儀菀擰眉:“馮夫人的疑惑,我已儘數解答,為何攔著不讓我長嫂回院?”
馮清歲看著緊抱花盆,滿心滿眼隻有金茶花的申氏,淡淡道:“自然是因為我心中還有疑惑。”
駱儀菀:“……”
她耐著性子問道:“夫人還有什麼疑惑?”
馮清歲平靜道:“我想知道,這盆金茶花,是不是你長嫂養的?”
駱儀菀萬沒想到,馮氏一問就問到了關鍵之處。
心中頓時懊悔。
早知就不讓馮氏問下去。
她攥緊手中帕子,回道:“府裡的茶花都是花匠在照料,這盆金茶花應是花匠從花房移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