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暮靄沉沉的深藍之下,山林的模樣瞬間猙獰起來!
白天蒼翠欲滴的林木,此刻化作幢幢扭曲的、張牙舞爪的巨大黑影,擠在狹窄的山道兩旁,沉默地壓迫過來。
那些虯結的枝乾,像極了黑暗中伸出的鬼爪。
白日裡悅耳的鳥鳴蟲唱,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風也停了,空氣仿佛凝固,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隻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咚咚”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山穀裡被無限放大,敲打著鼓膜。
腳下的路變得模糊不清,深藍的暮色裡,樹影、石影、藤影糾纏在一起,隨時會絆腳。
白天熟悉的景物,此刻都變得陌生而詭異,仿佛換了天地。
“快!再快點!”齊雲心裡瘋狂呐喊。
他手忙腳亂地從挎包裡掏出那支沉甸甸的鐵皮手電筒,用力一推開關——
一道昏黃、微弱的光柱,吃力地刺破了身前的深藍。
然而,這光柱在濃重的暮色裡,顯得如此脆弱無力。
它僅僅能照亮腳下幾步遠的地方,勉強分辨出模糊的路麵輪廓。
光柱之外,是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
那點昏黃的光,非但未能驅散恐懼,反而像在無邊黑暗的海麵上點亮了一盞孤燈,映照出周圍影影綽綽。
就在他心提到嗓子眼,被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死寂壓迫得快要喘不過氣時,更糟的事情發生了。
一股濕冷的的霧氣,不知從何處悄然彌漫開來。
起初隻是絲絲縷縷。
不過幾分鐘,霧氣便如同漲潮般洶湧而至,迅速變得濃重粘稠。
昏黃的手電光柱,被這濃霧層層包裹、吞噬,光暈被壓縮得隻剩下可憐巴巴的、模糊的一小團,僅僅能照亮身前不足兩米的範圍!
四周的一切——樹木、岩石都被這濃得化不開的藍灰色霧氣徹底抹去。
“霧!”齊雲的心猛地一沉,寒意瞬間凍結了血液!
“那天,他貪圖多砍幾擔好柴,誤了下山的時辰。好巧不巧,剛走到半山腰,就起了霧!那白茫茫一片,濃得化不開,四下裡靜得邪性……”
婚宴上趙老頭那沙啞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裡炸響。
一模一樣!
時間、地點、情境!
他就是為了這傳說而來,可當這傳說裡的濃霧真真切切地包裹住他時,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那點渺茫的“機緣”幻想!
什麼神仙觀,什麼神仙?
他現在隻想立刻、馬上回到山下那個煙火氣十足的村莊,哪怕再被灌上幾碗苞穀酒也好!
葉公好龍!
他此刻才真正體會到這個詞的滋味。
他發瘋似的邁開步子,隻想逃離這詭異的濃霧。
然而,腳下的路仿佛被無限拉長了。
明明記得上山到頂也就一個多小時,此刻他狂奔了許久,感覺時間早已超過了上山,卻依然看不到山腳的影子!
四周依舊是濃得化不開的霧和影影綽綽、千篇一律的樹影。
他努力想尋找來時的參照物,那棵形狀奇特的歪脖子樹,那塊像臥牛的大石頭,全都看不到!
霧氣扭曲了一切,周圍的景色在昏黃光暈的映照下,變得陌生而扭曲。
“那漢子心裡發了毛,在山裡兜兜轉轉,鬼打牆一般!明明走了半天,一抬頭,還在老林子裡轉悠……”
趙老頭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在耳邊響起。
鬼打牆!
這三個字像冰錐一樣狠狠紮進齊雲的腦海!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滌卡布,黏膩冰冷。
他停下腳步,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破膛而出,手電光柱在濃霧中徒勞地晃動,映照出自己因恐懼而扭曲變形的影子。
“難道……難道我後麵,就能見到神仙觀?”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立刻被他死死摁了回去。
不!他現在隻想回村!什麼神仙觀?
這陰森詭譎的環境,這走不到儘頭的山路,這濃得窒息的霧,都讓他隻想逃離!
他強迫自己冷靜,回想路線,自始至終隻有一條路!
沒有岔路口!怎麼可能迷路?
鬼打牆?這完全違背常理!
就在他被巨大的恐懼吞噬,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的時候。
“嚓……”
一聲極其細微、極其清晰的聲響,突然在他身後不遠處響起。
是枯枝,或者鬆脆的苔蘚,被什麼東西踩碎的聲音。
在這絕對的死寂和濃霧包裹中,這聲音不啻於一聲驚雷!
齊雲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起來!
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他猛地屏住呼吸,僵硬地、如同生鏽的機器般,一寸一寸地扭過頭去。
昏黃的手電光柱,顫抖著,艱難地刺破身後濃稠的藍灰色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