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在路上,這才知道,那鬼物已經轉移!
“那鬼物雖然換了地方,但我們總該先去張家露個臉。
懸紅告示貼在那兒,不去走個過場,城北那家若是一貧如洗,我們這趟豈不是白忙活?連口熱湯都未必有!”
話一出口,玄璣子猛地轉過身。
他那張刻滿風霜的臉陡然沉了下來。
“道心!”老道的聲音低沉沙啞,“道心若蒙塵,便如明珠投暗!失了根本!
我五臟觀立世,為的是斬妖除魔,護佑生民,不是給那些富戶唱堂會、耍把式的江湖戲班!
幾兩黃白之物,也值得你動這歪心思?
今日為銀子行虛妄之事,明日便能為了更多銀子行不義!
此乃因小失大!”
齊雲看著老道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凜然與痛心,臉頰瞬間燒得滾燙。
“師父教訓的是…弟子…弟子知錯了!一時迷了心竅,忘了根本。”
玄璣子見他神色愧悔真切,胸中那股怒其不爭的鬱氣才稍稍平複,緊繃的臉色緩和下來。
他收回手,語氣依舊嚴肅,卻少了那份淩厲:“罷了。
初入道途,紅塵沾染甚深,有此世俗計較,亦是常情。
但需牢記,修道之人,當以慈悲為念,行善積德為本。
道心澄澈,不為外物所動,不為利欲熏染,方能在求索大道的荊棘路上,走得長遠,攀得更高。
紅塵萬丈,是試煉道心的磨刀石,切莫讓它鏽蝕了你的鋒芒。”
“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齊雲深深吸了口氣,挺直脊背,“絕不敢忘!”
師徒二人不再言語,轉向城北深處走去。
越往北,慶陽府城的繁華便如退潮般迅速剝落,露出底下貧瘠肮臟的底色。
腳下的路不再是青石板,而是坑窪的土路,被車輪、牲畜蹄子和無數雙破草鞋反複踐踏,爛泥與汙水混雜,在低窪處積成一個個散發惡臭的黑潭。
斷裂的陶片、腐爛的菜葉、辨不出原色的破布頭,隨意丟棄在牆角路邊。
低矮的土坯房鱗次櫛比,牆皮大片剝落,露出裡麵深色的夯土,許多屋頂的茅草早已朽爛塌陷,用破席爛木板勉強遮著。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複雜的、令人窒息的酸腐氣。
那是汗臭、尿臊、劣質煤煙、久未清理的垃圾以及某種食物徹底腐敗後混合而成的味道。
玄璣子鼻翼微動,腳步不停,那雙渾濁卻銳利的眼睛掃視著兩側破敗的門戶。
齊雲緊隨其後。
巷口,幾個穿著打滿補丁粗布衣的婦人正聚在一處,對著巷子最裡頭指指點點,壓低的議論聲像一群煩躁的蒼蠅嗡嗡作響。
“作孽啊,好好一個人,硬是給打瘋了!
宋家那爛賭鬼,心肝都讓狗叼去了!”
一個乾瘦婦人拍著大腿,唾沫星子橫飛。
“誰說不是呢!”旁邊一個挎著破籃子的婦人接口,聲音帶著兔死狐悲的淒惶,“原先多體麵的人家,住在西城柳條巷的青磚大瓦房裡!
硬生生讓那賭鬼把家底輸了個底掉!
搬到這地方來!也就是懷了身子,那賭鬼能消停幾天,現在孩子沒了,天也塌了!
流了那麼多血,炕都下不來,那殺千刀的當晚就嫌她晦氣,又是一頓拳腳…嘖嘖,我隔著牆都聽見響動,都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