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前廣場更是喧囂的海洋。
明黃色的“麵的”排成歪歪扭扭的長龍,司機探出半個身子,操著濃重的京腔高聲吆喝“去哪兒您呐?走不走?”。
夾雜其間的,是蹬著“板兒車”的“板爺”,車鬥裡鋪著臟兮兮但厚實的棉墊,眼神精明地掃視著出站的旅客,尋找著可能的生意。
此前的齊雲,在黔省、雲省那些山高路遠、時光仿佛凝滯的邊陲之地輾轉,周遭的景象,連同人們身上的衣著和臉上的神情,都還頑固地停留在八十年代中期的調子上。
此刻,雙腳實實在在地踏上這京畿重地的站台。
這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公元一九九五年,這古老國度心臟地帶,那如同高壓鍋噴氣般蓬勃、躁動、混亂而又充滿野蠻生機的時代氣息!
這氣息,沉甸甸,熱烘烘,帶著鐵鏽味和汗酸味,撲麵而來,不容抗拒地將他整個吞沒。
“等總部那點事兒利索了!”趙嶽拍了拍他肩膀,“要是有空,帶你四九城轉轉。
前門樓子,王府井,西單……比這車站熱鬨的地界兒多了去了!”
擠出站口,喧囂稍減,但車流人流依舊不息。
剛在廣場站定,四個穿著同款深灰色夾克、神色精乾的男人便無聲地圍攏過來。
為首一人約莫四十歲,方臉,徑直走向趙嶽,掏出個深藍色封皮證件,隻亮了一下內頁。
“趙嶽同誌?”聲音低沉。
“是我。”趙嶽立刻挺直腰板,同樣掏出證件遞過去。
雙方目光在證件上快速掃過,幾乎同時伸出右手,緊緊一握,力道沉實。
那方臉男人隨即轉向齊雲,也伸出手:“齊雲同誌吧?
一路辛苦。我是總部檔案科的李建國。”
他的手乾燥有力,握了一下便鬆開,“你的情況,鐘隊長和趙嶽同誌都彙報過了。
這次請你來,主要是配合我們更充分地了解一些情況。
彆有負擔,就當來京城旅遊觀光了,放輕鬆。”
話雖客氣,齊雲卻感到那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時,帶著一種審視的穿透力,絕非普通接待。
他點點頭:“明白,李同誌。配合工作。”
“這邊走。”李建國側身引路。
一輛墨綠色的老式豐田考斯特麵包車,就停在幾步開外的路邊,車身蒙著一層細密的灰塵,顯出風塵仆仆。
車門滑開,幾人魚貫而入。
齊雲剛落座,車子便平穩啟動。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幾乎同時起步,不遠不近地綴在考斯特後麵。
再瞥向前方,另一輛同樣款式的桑塔納已悄然彙入車流,在前方引路。
這陣仗,無聲地宣告著此行的份量,絕不僅僅是“了解情況”那麼簡單。
車子駛離站前廣場的喧囂,彙入長安街的車流。
九十年代中的京城,車輛遠未達到後來的恐怖密度,道路顯得寬闊而通暢。
考斯特平穩地行駛著,車窗如同移動的畫框。
路兩旁,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一邊,是嶄新的玻璃幕牆高樓拔地而起,在夕陽餘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樓頂巨大的霓虹燈牌尚未點亮,“賽特”、“貴友”等字樣已顯出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