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暮色來得快。
西天燃燒著大片大片橘紅、金紫、靛藍交織的晚霞,瑰麗絢爛。
將連綿起伏的山巒鑲上璀璨的金邊。
歸巢的鳥雀在林間聒噪著,聲浪漸漸彙成一片。
晚風掠過山穀,帶著白日殘留的燥熱和山林深處湧起的涼意,卷動著聚義廳前那幾麵破旗。
齊雲放下手中沉重的土石,直起身,活動著酸痛僵硬的腰背。
他目光投向蜿蜒而下的山道入口。
一支同樣疲憊不堪的隊伍,正被幾個持刀山匪驅趕著,沿著他們來時的山路,艱難地向上挪動。
隊伍裡全是麵黃肌瘦的莊稼漢,肩上同樣扛著沉甸甸的糧袋。
隊伍的最前麵,竟赫然走著一個身著灰色道袍的身影!
那道士身形不高,微微低著頭,看不清麵容,寬大的道袍在暮色山風中拂動,步履沉穩,在一群佝僂的農夫中顯得頗為醒目。
“嘿,王家莊那幫孫子,倒會挑時候!”旁邊累得直不起腰的宋老三,瞥見那支隊伍,認出其中的人,忍不住低聲啐了一口,語氣帶著羨慕和不忿,“這時候才把糧送上來,正好躲過當苦力!比咱們可精明多了!”
他身旁一個漢子趕緊扯了扯他袖子,緊張地朝監工那邊瞥了一眼:“三哥!少說兩句吧!”
宋老三也意識到失言,趕緊閉上嘴,隻是臉上憤懣之色更濃。
此刻的聚義廳裡,酒氣蒸騰,油星亂迸。
烤豬、燉雞、牛羊肉在粗陶盤裡堆著,粗陶碗撞得山響,案幾上汪著油膩膩的酒光。
幾位當家滿嘴油亮,嚼得山響,臂彎裡各箍著一個強堆起笑的農家女子,衣衫半解,眉眼間皆是強按住的驚惶。
廳堂正中,薄紗輕籠的舞姬腰肢一扭,媚眼如鉤,薄紗將褪未褪,春光恰似初融的雪水,在粗豪的喘息聲裡危險地流淌。
最上首,鐵塔似的漢子踞坐如山——正是大當家“混山虎”。
他脖頸粗如牛頸,眼珠死死追著那抹即將滑落的薄紗,喉頭滾動,灌下一碗烈酒。
下首那些灼熱貪婪的目光粘在舞姬身上,蠢蠢欲動,卻無人敢越雷池一步。
那是混山虎盤中的肉。
舞姬腰肢一旋,薄紗將落!
“大當家的!”一聲莽撞的嘶喊撞破廳中黏膩的熱浪。
一個愣頭青小頭目撞了進來,汗氣騰騰。
混山虎的興致被攔腰斬斷,眼中凶光一閃。
“咋咋呼呼,什麼事?”混山虎的聲音沉如悶雷。
“山下王家莊的供奉,送上來了!”
混山虎不耐地揮揮蒲扇般的手。
“這點小事,也值當報?”
“不過領頭的是個道士!他說……說要親手獻個寶貝給您!”
“哦?”
道士?寶貝?他布滿橫肉的臉上,那點被攪擾的戾氣稍稍退潮,眼珠在醉意和凶光裡轉了一轉。
“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