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道長收指而立,小院中那激蕩的氣流與無形的鋒銳漸漸平複,隻餘下幾片打著旋兒落下的葉子。
齊雲看得心神搖曳,胸中一股氣機鼓蕩。
“此劍法,”玄清道長聲音清越,撚著短須,“根子仍在五臟拳。
五臟氣盛,則劍意沛然;五臟氣衰,強練便是自傷根基。
五劍對應五行五臟,劍招不過形跡,內裡是臟氣的引動與勃發。
手中持劍,便是劍法,可斷金裂石;手中無劍,便是指法,亦是利刃。
待得日後練出真元,氣貫於外,隔空擊物,亦非難事。”
他頓了頓,眼中有深意,“此劍已超脫尋常武學藩籬,入了‘道劍’之籬。
雖不及我觀根本大法玄奧,卻也是核心傳承,護道護身的利器。”
他踱了兩步,望著沉沉的夜色,語氣裡帶上了幾分蒼涼:“雲兒,我五臟觀傳承,本分道法與道武兩脈。
道法主內煉神魂,溝通天地,畫符布陣,驅邪禳災;道武主外煉筋骨,調和五行,以武入道,護法降魔。
二者相合,方是大道正途。
奈何前朝周武宗伐山破廟,五臟觀險些斷絕,雖然勉強承續,但傳承也損毀泰半。
後經乾雲之亂,更是雪上加霜。
傳到如今,法脈凋零,偌大道觀,隻剩我與你師父二人苦苦支撐。”
玄清回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齊雲:“按觀中舊例,觀主之位,需道法道武集於一身。
但道武傳承如今隻剩下這一門了。
你師祖不喜爭鬥,一直專修道法,你師父玄璣也是一樣的性子,承了道法根本,坐鎮山中,維係香火,護持道統不滅。
貧道我,則承了道武一脈,下山行走,斬妖除魔,積攢陰德,為觀中聚攏那一絲飄搖氣運。
此番山下相遇,冥冥中自有牽引,怕是祖師有感,我觀氣運將複,中興之機已至!”
他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沉甸甸的期許,“今日傳你‘五行驚雷劍’,望你能承兩脈之精,融會貫通。
他日重振法脈,使五臟觀道統重光,便在你身上了!”
齊雲心頭一震,仿佛有千鈞重擔無聲壓下。
他迎著玄清的目光,神色肅然,深深一揖:“弟子齊雲,定不負師叔厚望,不負師門傳承!”
玄清眼中欣慰之色一閃,不再多言,隻道:“好!且看仔細。”
隨即一招一式,細細拆解起那五行劍中的“庚金劍”來。
此劍以肺金為基,劍勢如金戈破空,最重鋒銳迅疾。
又因為劍法和肺臟最為相合,故而傳劍,都是以此劍為始!
齊雲有五臟拳打底,肺竅已開,金氣銳利,心法流轉間,竟覺體內肺金之氣隨劍招指引,絲絲縷縷聚於指尖,隱隱有鋒芒欲吐之感。
雖初學乍練,招式尚顯生澀,但那引動內氣的順暢,已讓玄清暗自點頭。
一教一學,不覺夜深。
待玄清將庚金劍的精要講透,已是萬籟俱寂。
齊雲隻覺精神亢奮,體內氣機奔湧,卻也知貪多嚼不爛,遂拜謝後上炕歇息。
玄清則盤坐於屋中唯一一張舊木桌旁,閉目調息。
次日清晨,雞鳴三遍。
齊雲醒來,房中已不見玄清身影。
推門出去,晨光熹微中,隻見玄清道長正挽著袖子,用一隻木瓢,舀著盆中清水,細細為那頭驢子刷洗皮毛。
驢子舒服得眯著眼,甩著尾巴。
“師叔,這等粗活,讓弟子來。”齊雲眼中有活,連忙上前,接過木瓢和鬃刷。
清水冰涼,潑在驢子油亮的皮毛上,濺起細碎的水珠。
玄清也不推辭,退開一步,負手看著,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正刷洗著,院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宋老栓小心翼翼的聲音:“道爺,齊小哥,老漢送些粥食過來,粗陋得很,莫要嫌棄。”
齊雲放下木瓢,快步過去開門。
隻見宋老栓佝僂著腰,雙手捧著一個沉甸甸的木托盤,上麵是幾大碗熱氣騰騰的白粥,一碟切得細碎的醬疙瘩鹹菜,還有幾個剛出籠、暄軟白胖的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