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氣混著清晨的涼氣,直往人鼻子裡鑽。
“老丈,如何敢勞您親自送來!”齊雲連忙接過托盤,入手溫熱沉重。
“哎!折煞老漢了!”宋老栓連連擺手,布滿溝壑的臉上堆滿感激,“要不是道爺和齊小哥,俺們宋家莊…哪還能有今早這口熱乎飯?
隻怕骨頭都讓野狗刨了!這點小事,實在是不值一提,隻怕怠慢了二位恩人…”
他說話間,渾濁的老眼不住地往院內玄清身上瞟,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沒敢再開口,隻深深作了個揖,便拖著步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齊雲端著托盤回屋,放在桌上。
玄清已淨了手坐下,端起一碗白粥,就著鹹菜,慢條斯理地吃著。
粥熬得稠,米香濃鬱。
吃到一半,玄清忽然開口,聲音平淡:“雲兒,昨日王大山所求之事,你如何看?”
齊雲正咬了一口饅頭,聞言停下咀嚼。他知道這是師叔在考較自己。
咽下口中食物,略作思忖,開口道:“師叔,從常理看,王大山所求,無可厚非。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師叔能救他們一次,難救一世。他們想聚攏鄉勇,自強自保,是好事。”
玄清微微頷首,啜了口粥,示意他繼續。
齊雲放下饅頭,目光落在眼前的白粥上,那粥麵平靜無波:“隻是…人心似水,易放難收。黑風寨那些嘍囉,原先何嘗不是農夫?
此番兩莊青壯,見了血,殺了人,心中那點畏懼已破。
如今世道又亂,王大山此人,我觀之,行事有章法,果決有斷,心中有城府。
這等人物,若無規勸引導,得了武功,有聚攏周圍青壯。
怕是他日或成禍患!
而因果之下,師叔頭上怕是也要份上一份業力來!”
玄清聞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竟笑了起來。
“你小子,思慮倒是深遠,竟然還知道因果業力,是你師父教的?
但這好的壞的,都被你說了,那你具體說說,這武功倒地是教還是不教?”
齊雲沉吟片刻:“弟子以為,王大山的請求其心可嘉,是眼前實事。
弟子所慮,是未來虛景。
不可虛廢實!
師叔若授藝,日後事態難料,因果牽連,難辭其咎。
為免沾此因果,不如…折中。”
“哦?如何折中?”玄清饒有興致。
“師叔可明言拒絕王大山,”齊雲緩緩道,“但言宋老三此人,頗合眼緣,願傳他一套拳腳防身,並嚴令其立誓,不得私授他人。
以宋老三的心性,待我等走後,王大山稍加懇求或激將,他必忍不住傳授。
而王大山也必然實行他的計劃。
如此,村民自強之意可達,而師叔你,既未親授王大山,又嚴令宋老三不得外傳,那後續無論好壞,這因果,便沾不到師叔頭上了。”
話音落下,屋內一時寂靜。
玄清定定地看著齊雲,半晌,才長長籲了口氣,手指在桌麵上輕輕一叩:“好!好一個‘折中’!心思縝密,滴水不漏。”
玄清眼中滿是驚奇:“好!好一個齊雲!師兄當真是收了一個好徒兒!
你師父那老古板,雖已在山上教你因果,但這道理聽著簡單,然貧道也是下山多年,世事紅塵經曆的多了,才慢慢咂摸出滋味。
你小小年紀,能參悟這一層,實在難得!”
他放下粥碗,看著齊雲,目光複雜,有讚賞,也有幾分難言的感歎。
齊雲連忙欠身:“弟子愚鈍,妄加揣測,師叔謬讚了。”
玄清擺擺手:“非是謬讚。你所慮,正是我所憂。
此事便依你之言!”
兩人剛用完早飯,院門外便傳來動靜。
推門一看,王大山與宋老三果然已跪在門口泥地上,眼巴巴地等著。
玄清踱步而出,麵色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