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時,運動和運動後整黨結束,我回了村。或許因出去當工作組,“鍍”了點兒“金”;更也因為,這年大隊更換班子,W出身貧農又表現好,入了黨進大隊班子當了***副主任,L出身差了點兒,被選為大隊的團支書,小隊要出一名學生當“政治隊長”,蜀中已無“大將”,便由我這個“廖化”,做了“先鋒”。
曆經一年多各種衝撞衝突的磋磨,這時的L,已不再是早先咄咄逼人的模樣。然而,或許因仍還是大、小隊知青的“頭兒”,他本能地守護著我們的“小攤攤”——隻是方式變了:人愈發嘮叨瑣碎,幾乎就成了知青組的“不管部”部長、甚至是人見人煩的“管家婆”,算糧算錢算油鹽醬醋,嫌彆人做飯浪費,嘟囔抱怨,有段時間就自己攬下了這差事。
他從小吃現成飯,眼又不好,於是接二連三地整出些荒唐事,以至使大家“罷飯”或無法就食。
譬如,早晌做包穀糝稀飯,他辨不清顏色形狀,幾次將用來摻麵裡蒸饃的麩皮,撒鍋裡熬,及至先吃的人“哇哇”叫著吐出來罵時,他喝一口驗證後,急中生智,說是專門給做的“憶苦粥”……擀麵烙餅時,彆人給和好麵,去揉去擀時,他卻將堿麵當麵撲撒,結果烙的餅咬一口苦得人背氣兒,擀的麵朝鍋裡下時,忽地冒起的白沫,有幾尺高……舍不得誤工丟工分,於是邊在飼養室起圈,邊逮空兒跑回來揉麵,不洗手不說,還忘了揉麵不是起圈,揉著揉著,合起手吐一口唾沫,再接著揉……
他大概也有苦悶。好些次上工中途回來,見他燒火拉風匣竟不用手,而是將風匣杆綁在腳上,用腿來拉,手做枕旁邊放著本書,望房梁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自那次躲涵洞裡傷心後,他不再過問大家戀愛的事兒。而沒了來自他的壓力,倒反而再去溜渠邊鑽場屋、卿卿我我地去談去泡,沒了刺激,於是,女生們隔三差五地請假,回城裡的家,男生則下縣逛集,於無聊中百般找樂。偏就在這種很是不祥的氣氛中,謔稱“花和尚”的“二把手”W,卻被明眼人一看就知,因了對一個女生的“單相思”,被折磨得神魂顛倒。
那段時間,W又入黨又進大隊***班子,聽說還頗受公社“***”青睞,前途無量。但就在“春風得意馬蹄疾”之際,有天下工回來,卻見他愁眉苦臉地躺炕上,手指間竟然還挾著根煙,笨拙地往嘴邊湊著抽。訝問道:“你這是咋了?”半晌,他歎口氣哀怨地說:“娘希匹,你說問我入這黨進大隊班子,有個啥球意思?”
“老天,你咋能這麼說?”我愈發驚訝,問道,“到底是咋回事?”
他和我還說得來。道出原委後,令人啼笑皆非。原來,他早就看上我們小組的一女生,“戀愛”風波前不敢有所表露,後來被L繃緊的弦鬆了,便找人幫著說和,未成;入黨誌願表填了後,氣壯了,親自“上陣”,又碰個“二比零”;入黨通過接著進大隊班子後,雄心萬丈,再去“衝鋒”,卻仍被碰了個“三比零”——如此一來,氣餒心竭,遂“原形畢露”,連燦如雲霞般在眼前鋪開的“金光大道”,也覺得黯然失色……我當然不能像L那樣,抓辮子打棍子;但挖空心思,也隻能說些“天下又不是隻這麼一個女人”之類的廢話。可大凡知青,屬“驢”的居多,勸得人口乾舌燥,他隻是一句話:“我就是喜歡她富態的樣兒……”於是消沉潦倒,給小組搖搖晃晃的“多米諾骨牌”,又推了一把。
自帶著戀人上塬後,D在隊裡的處境每況愈下,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常請假、請長假,一個月難得在隊裡呆幾天。往往回家住一陣兒回來時,還和B“比翼雙飛”,來了後隻等放工吃罷晚飯,兩人便關起房門,到半夜才分開了住。一次我起夜解手,恰巧她那邊也在開門。燈影裡,見她披著件上衣,赤腳汲著雙鞋……嚇得我忙回身進屋關門,一泡尿都憋沒了。
漫長的夏忙後夜晚,躺空曠的麥場上抽煙,看滿天繁密璀璨的星鬥,百無聊賴。相處甚好的小隊會計,常挾煙來場上作伴。見我悶悶的不說話,逗道:“咋?又想媳婦了?甭熬煎!你隻說想要個啥樣的,學生還是農村的女子,老哥說一個給你,包準把那個不知好歹的D,‘咬’死她去!”我聽著愈煩,噎他道:“你乾脆省些事,就把你娃他媽說給我好了!”他樂了,道:“啊呀呀,鬨半天害的是這病!好辦好辦!我立碼回去,叫她在炕上等著……”我隻好跟他打嘴仗:“門背後的霸王!把這話學給你娃他媽,看你跪搓板還是頂尿盆吧!”他“嘿嘿”笑道:“甭替我操心,你熬煎你吧!”我說:“我有個啥熬煎的?”他笑道:“我屋那口子可是個下過倆駒駒的敞口子貨,腿叉開火車都能打來回——你進去容易,再出來咱倆的班輩可就不一樣了……”我翻身按倒他,連撓帶咯支,他樂得氣都喘不上來。
這樣的笑鬨,雖不雅也無傷大雅。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單調的生活中為找刺激,到臨隊瓜田偷瓜得手,上癮後連連“出擊”,又帶了倒黴的“憂鬱女神”Y,以至惹發了那場至今也難以忘懷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