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妹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卻倔強地咬著嘴唇,就是不讓它掉下來。
八妹知道,哥哥說的是對的。
她倔強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臉,把眼淚和鼻涕都蹭了上去,吸了吸鼻子。
“哥……”
她從破舊的衣兜裡,顫顫巍巍地掏出一個東西,那是一個用草繩胡亂編成的小疙瘩,歪歪扭扭,甚至還帶著點泥土。
“我跟九兒編的,給你……”
小小的手,用力將那個“平安符”塞進了江炎寬大、布滿老繭的手掌裡。
江炎的動作頓住了。
他低頭,看著掌心那個粗糙不堪的小東西,那隻殺過人、搏過猛獸的手,此刻卻一動不動。
良久,他才緩緩合攏手指,將那個小東西緊緊攥在手心。
然後,他極其珍重地,將它塞進自己最貼近胸口的內袋裡,還伸手在外麵輕輕按了按。
“放心。”
一個詞,重如千斤。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將兩個小丫頭都籠罩在陰影裡。
他沒去揉九兒的腦袋,隻是伸手,用指腹輕輕擦掉了她臉頰上的一道泥印。
“在家,聽姐姐的話。”
“等我回來,給你們抓兔子,烤肉吃。”
九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他,不點頭,也不說話。
下一秒,她猛地撲了上去,小小的身子死死抱住了江炎的大腿,臉蛋緊緊貼著他粗糙的褲腿,就是不撒手。
沒有哭,也沒有鬨,就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不讓他走。
江炎低頭,看著死死扒在自己腿上的小東西,一動不動。
整個聚落的生死都壓在他肩上,可這一刻,他感受最清晰的,卻是從腿上傳來的,那股小小的、不肯放手的力道。
他彎下腰,用兩根手指,將九兒緊攥著他褲腿的小手,一根,一根地,輕輕掰開。
“乖。”
他站直身體,再沒有回頭。
轉身,麵向那片吞噬一切光線的無儘深山。
天,徹底黑透了。
夜,深了。
整個聚落,一片死寂。
沒人睡得著。
所有人都站在自家的黑暗裡,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山坡上,那間唯一還亮著微弱燈火的木屋。
那裡,是他們的主心骨。
是他們在這片操蛋的廢土上,唯一的依靠。
天,蒙蒙亮。
二十個挑出來的精銳戰士,已經悄無聲息地聚集在了山神廟前。
每個人都背著硬弩,腰間掛著砍刀和水囊,臉上用黑泥塗抹了偽裝,在晨光熹微中,隻剩下一雙雙熬得通紅的眼睛。
陳家明和趙勇,一左一右,像是兩尊門神,站在隊伍的最前方。
江炎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什麼都沒帶,隻在腰間,插著那把不起眼的黑鐵短刀。
沒有一句動員。
也沒有半句廢話。
他隻是對著眾人,輕輕一揮手。
“出發。”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砸進了每個人的心裡。
一行人,像融入黑夜的鬼魅,悄無聲息地,朝著那片未知的深山,大步走去。
山路,比想象中難走一百倍。
這裡根本沒有路。
齊腰深的帶刺灌木,瘋狂纏繞的藤蔓,還有布滿濕滑苔蘚的亂石,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稍不留神就會摔個狗啃泥。
空氣潮濕、悶熱,黏在皮膚上,讓人喘不過氣。
林子裡,安靜得嚇人。
連一聲鳥叫、一聲蟲鳴都沒有。
隻有一行人踩在厚厚的枯枝敗葉上,發出的“沙沙”聲。
越往裡走,樹木越高大,樹冠遮天蔽日,陽光被撕扯得支離破碎,隻有零星的光斑落在地上。
整個林間,昏暗得如同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