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一場早就看過無數遍的,無聊的戲碼。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對於河灣聚落的人來說,這隻是熬藥、分藥、等待藥效發作的普通一個時辰。
但對於隔離區裡的幾十個難民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滾燙的油鍋裡煎熬。
爭吵,從一開始的小聲爭辯,逐漸升級成了激烈的嘶吼。
每個人都把自己的不幸和活下去的理由,像一把把刀子,捅向其他人。
“我男人死了!我一個女人家帶著兩個娃,我不喝,我們娘仨都得死!”
“你男人死了,我爹媽也死了!我是一家唯一的根!我得活下去給他們續香火!”
一個跛了腳的青年指著自己的斷腿,聲嘶力竭地喊:“我是在逃出來的時候被石頭砸斷的腿!我為大夥兒斷後過!這藥就該有我一份!”
“放你娘的屁!你那是自己跑得慢摔的!”
人性中最自私、最醜陋的一麵,在死亡的威脅和求生的欲望麵前,被剝得乾乾淨淨,赤裸裸地暴露在陽光下。
他們互相咒罵,推搡,要不是還忌憚著外麵那些拉滿弓的守衛,恐怕早就已經扭打在了一起。
陳家明在外麵看得直搖頭,臉上滿是鄙夷和不屑。
“我就說吧,炎哥,你看看這幫玩意兒,跟狗搶食有什麼區彆?給他們藥,都他娘的糟蹋了!”
江炎坐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懷裡抱著已經睡著的九兒,八妹靠在他的腿邊,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他沒有看那場愈演愈烈的鬨劇,隻是低著頭,用手指輕輕描摹著九兒臉上那道淺淺的疤痕。
那是在逃難路上留下的。
他沒有說話,但陳家明能感覺到,炎哥身上那股剛剛緩和下去的煞氣,又開始一點點地重新凝聚。
隔離區裡,爭吵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仗著自己還有幾分力氣,開始試圖搶奪話語權。
“都他媽彆吵了!”
他一把推開身邊一個瘦小的老頭,吼道:“要我說,這藥,就該給咱們這些還能乾活的青壯年!我們活下來,才能出力氣,才能報答炎哥的收留之恩!給你們這些老弱病殘,喝了也是白喝,轉頭就得死,純屬浪費!”
這話一出,立刻引來一片附和。
幾個同樣身強力壯的男人,立刻站到了他身邊,隱隱形成了一個小團體,虎視眈眈地看著其他人。
那些老弱婦孺,被他們看得步步後退,臉上寫滿了恐懼和絕望。
眼看著,一場因為資源分配不均而引發的暴力衝突,就要爆發。
就在這時。
“都住口。”
一個沙啞、乾澀,仿佛兩塊砂紙在摩擦的聲音,響了起來。
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循著聲音,看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遊離在外的女人。
那個抱著孩子屍骨的女人。
她終於動了。
她抱著懷裡那具小小的屍體,一步一步,走到了爭吵的人群中央。
她環視了一圈,視線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
從那個叫囂著要青壯年先喝藥的男人臉上,從那些驚恐的婦孺臉上,從那個跛腳青年的臉上。
凡是被她看到的人,都下意識地低下了頭,不敢與她對視。
那不是一雙屬於活人的眼睛。
那裡麵,什麼都沒有。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沒有絕望,隻有一片望不到底的,空洞的死寂。
“我兒子,叫石頭。”
女人開口了,聲音依舊沙啞難聽。
“他才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