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孔捷、丁偉那幫垂頭喪氣,卻又無可奈何的老夥計,李雲龍的心情,簡直好到了天上。
獨立團的駐地,也徹底變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李家坡大捷的喜悅,還在持續不斷地發酵。
戰士們擦拭著新繳獲的三八大蓋,那上麵冰冷的觸感和精良的工藝,讓他們愛不釋手。
後勤的炊事班,也大方了一回,把從鬼子那兒繳獲來的牛肉罐頭,全都分了下去。
整個營地裡,都飄蕩著一股誘人的肉香。
幾乎所有的人,從乾部到戰士,都沉浸在一種巨大的樂觀情緒之中。
在他們看來,這場仗打得太漂亮了,太解氣了!
有了耿先生,有了他發明的那些神仙手段。
以後打小鬼子,那還不跟砍瓜切菜一樣容易?
什麼狗屁的武士道精神,什麼堅固的烏龜殼,在咱們的“沒良心炮”麵前,全都是土雞瓦狗!
一種驕傲、自滿,甚至有些輕敵的情緒,開始在部隊裡,悄悄地蔓延。
就連李雲龍,雖然嘴上天天喊著“誰他娘的敢翹尾巴,老子就剁了”,但他自己走路的時候,那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整個獨立團,都沉浸在勝利的狂歡之中。
然而,有一個地方,卻是例外。
技術科的窯洞裡。
與外麵那喧囂、歡樂的氣氛,格格不入。
這裡,安靜得,甚至有些壓抑。
耿忠沒有參與任何形式的慶祝。
甚至,李雲龍親自端來的牛肉罐頭,他都隻是默默地放在了一旁。
他帶著他那幾個,同樣一臉嚴肅的學徒,正在對從李家坡戰場上,費儘心力收集回來的,那些日軍裝備的殘骸,進行著細致到近乎變態的,拆解和研究。
被炸得扭曲的擲彈筒筒壁。
被射流貫穿的機槍零件。
燒焦了的電台真空管。
還有,那幾片,他視若珍寶的光學鏡片。
這些在外人看來,一文不值的,破銅爛鐵。
此刻,在他的眼中,卻是比任何戰利品,都更加珍貴的,工業的“活化石”。
趙剛處理完手頭的事務,有些不放心地,來到了技術科。
他掀開簾子,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耿忠一個人,蹲在地上。
他的手裡,捏著一小塊,隻有指甲蓋大小的,從鬼子擲彈筒上取下來的鋼片。
他就那麼,怔怔地,出神地,看著那塊小小的鋼片。
馬燈的光,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了一種,趙剛從未見過的,凝重。
那不是戰前的緊張,也不是戰鬥中的專注。
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仿佛能看穿曆史迷霧的,憂慮。
“耿忠同誌,怎麼了?”
趙剛走了過去,輕聲地問。
“還在研究鬼子的這些東西?”
“打了這麼大的勝仗,也該放鬆一下,和戰士們一起樂嗬樂嗬嘛。”
耿忠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的眼神,很複雜。
他沒有回答趙剛的問題,而是,從旁邊的工具箱裡,拿出了一把,獨立團鐵匠鋪自己打製的,全新的刺刀。
他將那把刺刀,和手中那塊小小的鋼片,並排放在了趙剛的麵前。
“政委。”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您看。”
趙剛有些不解,他低頭看去。
一把,是他們自己的,閃爍著青黑色光芒的刺刀。
一塊,是鬼子的,毫不起眼的,甚至還帶著鏽跡的鋼片。
“有什麼不同嗎?”
趙剛問。
“您用指甲,掐一下。”
耿忠說。
趙剛將信將疑,他伸出手指,先在自己那把刺刀的刀刃上,用力掐了一下。
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白色的印痕。
然後,他又用同樣的力氣,去掐那塊小小的鋼片。
“咯噔。”
一聲輕響。
他的指甲,像是掐在了一塊石頭上。
那鋼片,紋絲不動,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趙剛的臉色,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