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薇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蜀葵放在櫃窗台上,讓陽光能照到。
“彆這麼說,換了誰看見有人落水,都會伸手幫一把的。”她頓了頓,又想起什麼,叮囑道。“對了,你回去還是多喝些薑湯,驅驅寒,免得留下病根。”
“嗯,我記住了!”書童用力點頭,知道張薇還要忙,便拱手道。“張姑娘,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張薇揮了揮手,轉頭看向窗台上的蜀葵。
陽光落在花瓣上,把紅色的花瓣照得透亮,露珠在花蕊間滾動,像撒了把碎鑽。
她伸手又碰了碰花瓣,“這位公子,倒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
風吹過來,帶著蜀葵的甜香,還帶著巷口早點攤子的油條香氣。
“喲,薇丫頭,還有人送花啊?”
張薇抬頭一看,是隔壁裁縫鋪的李裁縫。
他穿著件半舊的藍布褂子,啃著根油條,油星子順著嘴角往下滴。另一隻手還揣在褲兜裡,晃晃悠悠地走到肉案前。
“叔,今兒要點啥?”
“給叔來半斤排骨,要肋條那塊的,燉蘿卜正好。”
“好嘞。”張薇趕緊把布巾往腰間一搭,從案下抽出斬骨刀。
案上的排骨剛從井裡撈出來,還帶著點涼氣。她伸手按住排骨,啪啪幾下,就把排骨斬成均勻的小節。
“叔,你看,這骨縫裡的嫩肉還帶著粉,很新鮮的。”
李裁縫湊到案邊,眼睛盯著秤杆,小聲嘀咕。“重量稱好了啊,可彆少稱。你叔我買東西最實在,也最忌諱這個。彆像東街那賣魚的阿花,上次我買二斤鯽魚,回家一稱,足足少了二兩!”
張薇正把排骨往秤盤裡放,聞言愣了愣,笑著說。“叔,阿花姐家的稱很足啊,我前幾日還去買過魚,回家稱了分量,一點都沒少。她那人實誠,哪會乾少稱的事?”
“你是不知道!”李裁縫把油條咬得嘎吱響,眼睛眯成一條縫,壓低聲音。“她那是看菜下碟!像你們這種開店的商戶去買,她就規規矩矩給足稱,怕你們傳她名聲。
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去,她就偷偷把秤砣往輕了調,少稱坑人!
我上次跟王屠戶說,他還說我多心,你說氣人不氣人?”
他話音剛落,張嬸便端著一簸箕豬大腸從裡麵出來,大腸剛用鹽搓洗過,還帶著點濕水汽。
聽見李裁縫的話,張嬸把簸箕往案邊一放,沒好氣地說。
“李裁縫,你又在這兒嚼舌根啊?”
“啥叫嚼舌根?”
“人家阿花在這條街賣了五年的魚,向來童叟無欺,什麼時候少過稱?”
“就少了足足二兩!我瞎說,就天打五雷轟!”
“你買的是活魚吧?活魚去了鱗、剖了內臟,本來就會輕幾兩,咋到你這兒就成了人家少你稱了?
上次我去買魚,親眼看見她給一個老太太稱魚,還特意多放了條小的,說給孩子熬湯喝,人家能是坑人的人?”
“我說的是事實!”李裁縫被懟得臉上有些掛不住,狠狠咬了口油條。“我回家用我家的秤稱了,就是少了二兩!
那阿花家就是少我稱了,難不成還是我瞎編的?”
張嬸懶得跟他爭,翻了個白眼,把簸箕裡的豬大腸拎出來,掛在案邊的鐵鉤子上。
回頭看了眼秤盤裡的排骨,又叮囑起來。
“薇丫頭,再稱一次,仔細點,彆弄錯了分量。
這李裁縫嘴碎,要是真差了一星半點,回頭整條街都得說我家少稱,壞了咱們的名聲。”
“你這是啥意思?”李裁縫一聽就炸了,把手裡的半截油條啪地丟在地上。“說我造謠是吧!”
“沒有沒有,叔,你彆生氣。”
“合著我買東西少了稱,還成我的不是了?行!吃了你家這頓排骨,以後俺就去魏記鋪子買豬肉!
人家魏記老板可比你們會做人,從不跟顧客頂嘴!”
“愛上哪兒去上哪兒去。”張嬸半點不示弱,端起空簸箕,轉身就往屋裡走,背影都透著利落。“我們家做生意憑的是良心,不少稱、不摻假,你願意去彆家,沒人攔著你。”
屋裡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張薇站在肉案邊,手裡還握著斬骨刀,臉上滿是尷尬。
她看看氣鼓鼓的李裁縫,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李裁縫是老街坊,平時也常來照顧生意,可娘的性子就是這樣,眼裡容不得沙子,見不得人冤枉好人。
李裁縫喘了口氣,瞥見張薇為難的模樣,語氣又軟了些,伸手去接張薇遞過來的排骨。“薇丫頭,你娘真是的,我好心好意照顧你家生意,她還對我嗆聲。要不是看你做事利索,稱也足,今兒這排骨我準不要!”
張薇連忙順著他的話茬,從案上又拿起一根剛斬好的排骨,遞過去。“叔,您彆氣了,我娘就是這脾氣,說話直,沒彆的意思。
來,我再送您半根,就當給您賠不是了。”
李裁縫看著那半根額外的排骨,臉上的怒氣漸漸消了,嘴角也勾了起來。
“這還差不多,還是薇丫頭會做人,懂規矩。行,那叔就不跟你娘計較了。”
張薇笑著點頭,看著李裁縫走遠,才鬆了口氣。“沒想到這大男人,也這麼愛嚼舌根。”
回頭看向窗台上的蜀葵,花瓣被風吹得輕輕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