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若收回思緒,伸手擦拭了眼淚。
今世,她絕不會讓兄長娶李念兒,更要助他奔赴屬京,堂堂正正考取武舉,成就他保家衛國的夙願。
“阿兄,這是給你們的,讓你收著你就必須收著。”
陸昭若語氣罕見地強硬,將包袱重重按在陸伯宏懷中,又說:“若再推辭,我便不認你這個兄長了。”
陸伯宏怔忡片刻,接著包袱:“小妹莫惱,阿兄收著便是。”
粗糲的手指摩挲著布料,那布料細密柔軟,分明是上好的原州縐綢,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送嫁時,小妹的嫁妝箱裡統共才兩匹這樣的料子,如今卻……
他堂堂七尺男二,眼眶卻悄悄紅了。
因為他知道,小妹這三年在沈家過得艱難。
他在想,沈兄這一去三年,小妹這些年為沈家操持,待他回來,定要拉著他好好喝上幾盅,推心置腹地說個明白……
雪徑蜿蜒,通往城郊的陸家私塾。
當年陸父執意將學堂設在僻靜處,說讀書人該遠離塵囂。
“哢嚓”。
陸伯宏折斷道旁枯枝遞來。
陸昭若接過時觸到他凍裂的虎口,那掌心布滿老繭,讓她又酸澀又溫暖。
正要開口,忽見前方馬車深陷在雪坑。
“小妹稍待。”
話音未落,那裹著舊棉袍的身影已衝進風雪。
陸昭若望著兄長徒手推車的背影,想起前世那個為救賣炭翁,一拳打斷衙役鼻梁的武解元。
當時他跪在縣衙青石板上領罰,脊背卻挺得筆直:“某習武,本為護弱鋤強。”
他本該是一柄出鞘的寶劍,寒光凜凜,威震四方,卻被硬生生按進了泥潭裡。
上官暗示要銀子打點,他攥著那點微薄俸祿,終究沒遞出去,在縣衙一待就是十年,連套像樣的官服都沒攢下。
陸父摔了茶盞不許他考武舉,他便真的把心愛的弓箭收進箱底,再沒摸過。
娶了李念兒後,那女人動輒打罵,他總是一個人蹲在院子裡磨刀,刀鋒雪亮,映著他通紅的眼眶。
車夫為表謝意,執意讓陸昭若坐上馬車。
陸伯宏在後麵推車,凍得發紫的手掌抵著車轅,在雪地裡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
陸昭若眼眶發熱,這一世,她絕不會再讓這個疼她入骨的兄長,落得嘔血而終的下場。
行至岔路,馬車轉向離去。
陸昭若腳下一滑跌進雪堆,陸伯宏立即蹲下身:“小妹,你小時候阿兄就是這樣背著你的。”
陸昭若爬上他的後背。
他走得很穩,生怕摔倒了。
“阿兄,中了武解元可有賜袍笏?”
陸昭若輕聲問。
“天寒地凍的,州府說儀式就免了。”
陸伯宏憨笑著,又說:“不過領到了綠袍和槐木笏板。”
陸昭若又問:“那遊街和牌坊……”
陸伯宏隻是笑了笑,笑聲裡藏著落寞。
陸昭若想起前世,沒有箭宴,沒有慶典,連父親都不許張揚。
“小妹彆擔心。”
他突然興致勃勃,說:“獵戶送了狐皮,蔡鐵匠還打了把陌刀給我!”
那語氣裡的驕傲,聽得陸昭若鼻尖發酸。
他忽然問得小心翼翼:“沈家……待你可好”
若是從前,她定會強顏歡笑地說:“舅姑待我極好。”
如今卻道:“兄長放心,他們再難欺負我了。”
陸伯宏腳步一頓:“若受委屈,阿兄接你回家。”
她噗嗤一笑:“接回來養我啊?”
“你是我妹子,我自然要養。”
陸伯宏答得乾脆,連個磕巴都不打。
陸昭若抿嘴笑了,心裡卻泛起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