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氏暴吼起來。
她瞧著陸昭若,眼中帶著不多的憐憫,壓低了嗓音說:“既已嫁入沈家,便是熬也得熬著,女子命苦,怨不得旁人,那沈家二老雖不是東西,可終究熬不過閻王催命……”
她看向陸昭若:“待他們歸西,沈家產業不都是你的?”
她又一臉地為她好:“被休棄的婦人,往後便是過街老鼠,莫說再嫁,活著都難,你莫非要淪落到勾欄瓦舍討生活不成?”
陸伯宏雙眼赤紅,怒嗬:“阿娘的意思,是讓小妹繼續在沈家被他們磋磨嗎?”
屠氏被這一喝驚了一下,半晌才囁嚅道:“那……那又能如何?自古女子出嫁從夫……侍奉舅姑……”
她瞧著陸昭若衣服素淨,身子消瘦,語氣軟和了不少:“你回去後須得謹小慎微,晨昏定省更要勤勉,見了舅姑要笑得甜些,莫要總擺著那副讀書人的清高模樣,他們打你左臉,你便把右臉也湊上去……”
她歎息一聲:“總比……總比和離強啊,到時候街坊四鄰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你一個婦道人家,一個人獨自生活,可咋活?”
陸伯宏猛地站起來:“誰說小妹和離後,一個人獨自生活?不是還有我們嗎?”
屠氏臉上那點憐惜頓時消散,嘴角一撇:“誰家和離婦,靠著娘家養活?”
陸昭若靜靜聽著,心漸漸涼了下去。
原來前世也沒有看錯,阿娘,真的不愛她。
她轉向沉默的陸父:“阿爹……您說呢?”
陸父疼惜地看著陸昭若,說:“阿爹都聽你的,你要是和離了,阿爹多教幾個學生,也養得起你。”
陸昭若眼角的淚水滴落,卻在淚光中綻開一抹笑意。
屠氏狠狠掐了一把陸父。
陸昭若緩緩起身,拭去淚痕,輕聲道:“我不和離。”
她當然要和離,隻是時機未到,若讓屠氏知曉她的打算,或是沈容之在外另娶的事,恐怕轉眼就會傳到張氏耳中。
屠氏聞言眉開眼笑:“這才對嘛!好好回去過日子,等賢婿帶著銀錢回來,你的好日子不就來了?”
陸伯宏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小妹,你莫要糊塗!回來阿兄養你,你若執意留在沈家,那沈家那兩個老殺才,遲早要把你磋磨得骨頭都不剩啊!”
陸昭若反手握住兄長顫抖的手,唇角漾開一抹溫軟笑意:“阿兄放心,小妹再不是從前那個任人揉捏的軟麵團了,從今往後,我自會好好疼惜自己……”
屠氏聞言臉色驟變,大聲道:“你可不能忤逆公婆,舅姑打罵是天經地義,你若是反手,到時候被告到衙門去,連我們都要被連累。”
“你給我閉嘴!”
猛然一聲暴吼。
往日裡沉默寡言、任由屠氏揪著耳朵叱罵的陸父,此刻竟拍案而起。
那方寸木桌被他這一掌震得嗡嗡作響,茶盞裡的水都潑灑了。
屠氏嚇得一哆嗦。
陸父卻看都不看她一眼,隻定定望著陸昭若:“阿寧自幼聰慧,為父知道你有的是巧法子周旋,不過,若是那沈家的人對你動手,你可千萬要回家告知我們,陸家雖隻是清貧讀書人,卻也容不得女兒被人欺辱!”
陸伯宏點頭:“對,絕不容許他們欺負你,大不了我的武解元不要了。”
陸昭若望著眼前的父兄,眼眶微微發熱。
真好,蒼天垂憐,讓她重活這一世,至親猶在。
她在心底暗暗起誓:這一世,定要護得父兄平安喜樂,看他們白發蒼蒼,兒孫繞膝,再不會如前世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