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進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那……那咱也去海狸島?”
“不成!”陳猛斷然拒絕,“那島陡!船靠不上去!一個浪頭拍過來,咱這船就得報廢!”
現在他們家有點積蓄,報廢一艘船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的。
關鍵是家裡,他們不回家,家裡的老頭,老太太得急成啥樣?
“快!撐船!”陳猛不再看兒子慘白的臉,厲聲催促,手臂青筋暴起,將全身力氣都壓在那支粗糙的船櫓上。
陳進無奈,一邊撐船一邊不死心地對著波浪起伏的海麵大喊,
“阿——瑤——!”
小船在墨色翻湧的怒濤間,跌跌撞撞,朝著那同樣被風雨籠罩的、尚且安穩的岸,倉惶遁去。
身後的海天,已徹底被狂暴的灰暗吞沒。
陳瑤剛從海水裡冒出頭,一個墨綠色的浪頭便兜頭砸下!
在浪濤裡翻滾了幾個來回,陳瑤的心直往下沉——壞事了!她當機立斷,一把扯下腰間沉甸甸的竹簍,裡頭辛苦摸來的海貨瞬間被濁浪吞沒。
顧不上心疼,此刻保命要緊!她沒指望去找自家的船,她相信,她大伯必會做最穩妥的決斷。
她朝著記憶中海狸島的方向劃水。可剛遊出不遠,一道更大的黑浪挾著萬鈞之力轟然卷至!
“糟!”陳瑤隻來得及在心底驚呼一聲,便被這巨掌般的浪濤狠狠摁入深海。冰冷與黑暗瞬間包圍了她,巨大的水壓擠壓著耳膜。
她死死憋住那口氣,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後背猛地撞上一塊硬物,劇痛襲來。
求生的本能讓她下意識伸手亂抓,指尖驟然纏住一根粗糲的繩索!她借著浮力拚命掙紮上浮,嘩啦一聲破水而出,貪婪地大口喘息。
環顧四周,不知何時,自己竟被海浪裹挾到了海狸島的另一麵!而她抓住的,竟是一艘小船船舷邊垂下的纜繩!
冰冷的海水拍打著她的臉,陳瑤正欲張口呼救,船上驟然傳來兩個男人粗嘎的對話,如同夜梟嘶鳴,穿透風浪的喧囂:
“大哥!浪頭邪性了!咱得趕緊掉頭!”一個聲音急促而尖銳。
“真他娘晦氣!”另一個聲音暴烈如雷,帶著一股子血腥的蠻橫,“偏趕這當口起颶風!快!把那人給老子扔下去喂魚!”
什麼?扔人下海?!
陳瑤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凍住,臉色煞白如紙。
她死死咬住下唇,恨不能多生出一隻手來捂住自己的嘴。她撞破了兩人的勾當!他們豈能容她活命?
她屏住呼吸,整個身體緊緊貼在冰冷濕滑的船幫上,隻盼著這船能快些靠岸,自己或能尋機脫身。
沉重的腳步聲咚咚咚逼近船舷,陳瑤心頭一凜,立刻悄無聲息地滑入水中,隻留一雙眼睛在水麵下警惕地窺視。
隻見船邊立著一高一矮兩條漢子,身上是粗陋的漁民短褐,可那滿臉橫肉、眼露凶光的模樣,與村裡和善的叔伯們截然不同。難道是……海盜?!
陳瑤心尖發顫,更不敢有絲毫動靜。
隨即,她的目光被兩人中間抬著的那人攫住了。
那人被粗麻繩捆得如同粽子,嘴裡塞著一團臟汙的棉布,那麵容……陳瑤的心猛地一抽——竟是路方!才從她家離開不過半月,竟又遭此大難!
還一次比一次慘!
被麻繩勒得生疼的路方,萬萬沒料到自己一手提拔的親信竟被人收買,趁他不備下了黑手,又勾結了這兩個亡命徒,要將他沉入這深海裡,想來個死無對證。
當身體被高高抬起時,他心中隻餘悲涼:吾命休矣!
然而,冰冷的海水將他徹底淹沒的瞬間,一股奇異的感覺掠過心頭——也許……命不該絕?
陳瑤一手死死拽著那根救命的船索,一手奮力拖住路方沉重的身體,借著船身的遮擋和翻湧浪濤的掩護,咬緊牙關,一點點艱難地向船尾挪動。
船上的兩人探頭朝黑沉沉的海麵張望片刻。
“大哥,沉下去了,連個泡都沒冒。”矮個子聲音裡透著殘忍的輕鬆。
“嗯,趕緊走!”高個子男人啐了一口,話音未落,船身被一個更大的浪頭狠狠一撞,他腳下不穩,一個趔趄重重摔在船板上。
“小心!”矮個子驚呼,兩人在劇烈顛簸的船上手忙腳亂地朝船尾方向撲去,試圖穩住舵把。
而此刻,陳瑤已拖著路方在船尾冒出頭。
她一把扯掉路方口中那團濕透發脹的棉布,路方劇烈地嗆咳起來,貪婪地呼吸著帶著腥鹹的空氣。
“解不開繩子!”陳瑤焦急地低語,十指在泡得發脹、勒得死緊的繩索上拚命摳弄,冰冷的鹹水讓本就難解的繩結更加頑固。
路方急促喘息著,湊到陳瑤耳邊大聲說道:“我……右側靴筒……有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