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
陳瑤走進來看著他耷拉著腦袋的樣子,非但沒半點寬慰,反倒笑開了,
“誰叫你不耍夠再……”話音未落,眼角餘光裡,陳老太正掀開東屋的門簾走出來。
陳瑤舌尖的話硬生生轉了個彎,“那些銀錢,本就該交給阿奶收著!家裡一日三餐,哪頓不是阿奶和大伯娘張羅的?
你不過幫忙送個飯,功勞哪能及得上阿奶她們一星半點兒?”
陳進嘴角一撇,喉嚨裡滾出蚊子哼哼似的三個字:“馬屁精。”
可目光一觸到陳老太那雙眼睛,方才那點鼓脹的勇氣如同被戳破的魚鰾,瞬間癟了下去。
他認命地垂下頭,肩膀也垮了幾分,悶聲不響地挪到飯桌旁坐下。
陳家小院裡的這一幕,又被一絲不差地被傳到路方的耳朵裡。他喉間溢出一聲低啞的輕笑:“嗬……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小丫頭。”
依舊那麼識時務。
“呼啦!”
陳瑤從海水裡探出頭,烏黑的發辮濕淋淋貼在頸側,水珠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滾落。
她利索地解開腰間那隻小竹簍,將裡頭海貨倒入陳進掛在腰間的簍中,“二哥,你先回船上吧。”
“好嘞!你也快些上來!”陳進應著,轉身朝小船的方向遊去。
“阿進?”站在船頭的李巧看到兒子一人歸來,急忙朝他身後張望,“阿瑤呢?”
陳進把沉甸甸的腰簍遞給他娘,一隻腳正費力地往船舷上攀爬,聞言動作一頓:“咋了,娘?”
“你爹說……起風了!得趕緊回!”李巧伸長脖子,目光焦灼地在起伏的海麵上來回逡巡,想尋到陳瑤的身影。
陳進一聽,那隻攀在船舷上的腳立刻縮了回來,“那我去尋她!”
“不行!來不及了!”陳猛一把把他提上來,小跑著去拿船櫓,“你們方才在何處分開的?趕緊指路,我把船撐過去!”
風,毫無預兆地烈了起來。
方才還溫順起伏的海浪,一層推著一層,朝著小船湧過來。小船頓時成了風浪掌中的玩物,不安地顛簸、搖晃。
頭頂,一大團潑墨般的陰雲正以駭人的速度吞噬著殘餘的天光。
沒有經驗的人都知道,危險正在接近。
各家船頭紛紛掉轉,朝著岸的方向拚命劃去,一雙雙眼睛也在急切地搜尋著可供躲避的礁岩或小島。
陳進撲到船尾,抓起另一支櫓,和陳猛並力撐船,“爹!就……就那兒!我們在那兒分開的。”
他聲音發顫,手指指向一片除了浪頭彆無他物的海域。
船艱難地駛到兄妹倆分開的大致位置,在越來越劇烈的顛簸中停下。
三人齊齊扒住搖晃的船舷,對著茫茫海麵,用儘全身力氣嘶喊:
“阿瑤——!”
“瑤丫頭——!”
“妹妹——!”
回應他們的,隻有風掠過海麵時淒厲的呼嘯,以及海浪撞擊船身時發出空洞而巨大的轟鳴。
視野裡,除了墨藍翻湧的海水,便是遠處同樣倉惶奔逃的幾點船影。
“陳猛!走啊!再不走就真走不脫了!”
一條同村的船險險地從他們船側掠過,船上的人臉都白了,聲音被風撕扯得變了調。
陳猛看著身後一層一層不斷疊加的海浪,咬著牙跺了跺腳,“走,咱們先回。”
他必須先保住船上人的安全!至於阿瑤……隻能看造化了。
“爹!阿瑤咋辦?!”陳進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咱走了,阿瑤她……”
後麵的話,被一個洶湧撲上船舷的大浪狠狠堵了回去,冰冷刺骨的海水劈頭蓋臉澆了他一身。
“顧不得了!”陳猛的聲音嘶啞,“這裡離海狸島不算遠!阿瑤那丫頭機靈……興許……興許能遊過去躲一躲!”
常年與這喜怒無常的大海搏命,他比誰都清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一家人捆在這裡死等,才是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