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頭站起身,從東屋拿出一個粗布包袱。他解開包袱皮,露出裡麵銀錠和散碎銀角子,一共二百兩。
他將二百兩銀子推到秦冠禮麵前,“這是我們給阿瑤的花銷,不多,但是也算我們的心意,至於以後的花銷,我們會托人捎過去。”
堂屋裡一時寂靜無聲。
秦冠禮的目光掠過陳猛,見他沒有絲毫不滿。他心中暗暗點頭,當初父母同意將阿瑤留在陳家,看重的便是陳老頭、陳老太這份厚道淳樸。
父親曾言,這一家子是難得的實誠人,不會虧待了阿瑤。如今看來,唯一看漏的,便是阿瑤那個親爹。
“陳叔,”
秦冠禮將那包銀子推了回去,“這些銀錢,還是二老留著傍身。我既開口帶阿瑤走,便絕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她的吃穿用度、一應花銷,自有我這個舅舅承擔,斷不會短缺了她。”
陳老頭急了,布滿老繭的手又將銀子推過去:“賢侄,這……這不成!阿瑤是我們家的孩子,一應花銷應該由我們承擔。”
一方是真心實意地傾囊相贈,一方是情真意切地堅決推拒。
那包銀子在粗糙與白皙的手之間來回挪移了好幾次。最終,秦冠禮敗下陣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示意身後的長隨:“罷了……收起來吧。”
等到了京城,再拿給阿瑤就行了。
陳瑤一步三回頭,臨上車前,她還不忘拉著陳前叮囑:“大哥,彆忘了!幫我打聽莊子的事兒!”
陳前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行!哥記著呢!保管給你仔細尋摸!”
寬敞的馬車比家裡的騾車舒服許多,鋪著厚厚的軟墊,困了可以直接睡一覺。
起初的新鮮感過後,旅途的單調便顯露出來。
陳瑤準備的幾本閒書被她翻了一遍又一遍,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把手裡的書一扔,攤在軟枕上,問喬媽媽,“下一站到哪兒了?我想去書舍淘幾本書。”
喬媽媽是外祖母董宛如身邊的得力老仆,此次特意特意讓她跟過來,就是為了照顧陳瑤。
她聞言,提起小泥爐上溫著的銅壺,給陳瑤續了一杯熱茶,低聲回道:“回表小姐,前頭就是房山縣了。
老爺和這房山縣的史縣令有些舊交情,估摸著車隊會在此停留一兩日。小姐正好可以逛逛,尋書也便宜。”
“太好了!”陳瑤眼睛一亮,坐直身子,端起茶杯一口氣飲儘杯中茶水。
茶水微澀,她不由得皺了皺小巧的鼻子,撒嬌道:“媽媽,下次還是給我煮紅棗茶吧?甜甜的,比這茶水順口多了。”
“哎,老奴記下了。”喬媽媽笑著應下。
不多時,房山縣的城牆便清晰可見。
比起江臨縣,房山縣的城池規模略小,但城牆更高,城門處車馬人流明顯更為密集。
因秦冠禮的身份,他們的車隊並沒有等太久,車夫一揚鞭,馬車便從側門徑直駛入了城內。
陳瑤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城門內側一處相對僻靜的角落。
隻見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正被幾個凶神惡煞的漢子推搡著,像趕牲口一樣往一輛破舊的驢車上塞。
走在最後麵的那個男孩似乎心有所感,猛地回頭望了一眼!恰好與陳瑤投來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彙!
陳瑤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看什麼看!動作快些,小兔崽子!再亂瞅,信不信大爺把你眼珠子摳出來當泡踩!”
站在男孩旁邊的中年漢子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抬手又推了男孩一把!
男孩瘦弱的身子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他嚇得渾身一抖,再不敢看,手腳並用地爬上車,蜷縮在車廂的角落裡,輕聲低喃,“姐……阿姐……”
在客棧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陳瑤就帶著喬媽媽去書舍,買了幾本雜書,就沿著書舍後麵的路朝前走。
“小姐,走錯了?這不是回客棧的路。”喬媽媽抱著書,跟在陳瑤身後,急得額角冒汗。
陳瑤卻充耳不聞,自顧自在小巷中穿行。她剛才特意向路人打聽了,縣城的牙行多聚集在這一片。
“舅舅說我身邊沒個丫鬟不方便,讓我自己挑個合眼緣的。今兒正好有空,我就轉轉,說不定就遇著了?”
陳瑤隨口解釋著,站在巷子的岔路口一時沒了方向,這幾家都是牙行,她總不能一家家逛吧,那彆人不就都知道她在找人了?
就在這時,一陣吼罵聲和棍子打在身上的沉悶聲音,從旁邊一個半掩著門的院子裡傳了出來:
“小雜種!我讓你跑!看老子不打斷你的狗腿!”
“啊——!大爺饒命!饒命啊!他沒跑!他真的沒跑!他就是餓……餓狠了,想出來找口吃的!求求您彆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