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掃過院中候著的三人,最終落在陳瑤身上。
那裙子剪裁合度,料子雖非頂尖名貴,卻自有一股雅致氣韻,胡玉娥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悅。
陳勇背地裡塞銀子給這丫頭置辦行頭的事,瞞不過她,為此夫妻倆還鬨了場不快。
陳勇斥她不顧大局,說什麼若讓陳瑤穿得寒酸去赴宴,丟的是整個通判府的臉麵!
胡玉娥當時氣得心口發堵——她不過是想晾那丫頭幾日,煞煞她的性子,沒成想這死丫頭半點不肯忍,竟直接捅到了陳勇跟前!
也罷,既然銀子已給了她,她樂得清閒當個甩手掌櫃。橫豎今日若真丟了臉麵,自有這丫頭自己擔著。
後娘難為,屆時看那些夫人小姐們的舌根子,是嚼向誰!
隻是……叫她心頭不快的是,這丫頭不知得了誰的提點,竟也知道如今時興的花樣。若讓她查出是哪個吃裡扒外的奴才,定要立時發賣了乾淨!
陳峰被乳母帶了下去。胡玉娥扶著翠荷的手,儀態端方地穿過庭院,徑直走向府門前停著的那輛最寬敞、裝飾也最華貴的青帷馬車。
陳瑤正待抬步跟上,卻見翠荷手腳麻利地搶先一步爬上了那輛馬車。
這時,那青帷車簾被一隻塗著蔻丹的手撩開,露出胡玉娥半張敷著厚厚脂粉的臉。
她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慵懶,對著陳瑤道:
“阿瑤啊,我這腿腳今早起來便有些酸脹不適,正好讓翠荷在車上替我捶捶。你便坐後麵那輛車吧。”
不與她同乘一輛,陳瑤倒也無所謂。
隻是……她目光轉向胡玉娥所指的“後麵那輛車”,心底不由得哂笑一聲。
後娘倒真是用心良苦,特意備了這麼一輛破舊小車,也不知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扒拉出來的,倒難為那些下人了。
陳瑤麵上無半分不悅,隻淡淡應了聲:“是,母親。”
說罷,便帶著胡禾轉身走向那輛小車。
隻要能坐著去,不用徒步而行,她便沒什麼可挑揀的。
倒是身邊的胡禾,一張小臉氣得鼓鼓囊囊,活像隻憋足了氣的河豚。
陳瑤瞧見,覺得有趣,伸出食指,在她那鼓起的腮幫子上輕輕一戳。
“噗——”胡禾沒繃住,一口氣泄了出來,臉頰也癟了下去。
“小姐!”胡禾壓低了聲音,帶著濃濃的不解“您……您就真的一點兒都不生氣麼?”
她跟在小姐身邊這些年,似乎極少見到小姐真正動過怒。
哪怕是當初他們深陷賊窟,其他人終日惶惶不安、哭天抹淚時,小姐那雙清亮的眸子裡,也是沉靜的,甚至在暗暗籌謀著脫身之策。
正是這份與眾不同的定力與智謀,讓她選擇了留在小姐身邊。
她與旁人不同,是被親生父母賣入那魔窟的。即便僥幸回家,也不過是再被賣一次罷了。
與其將命運交托給不知名的買家,謀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不如自己給自己選個主人。
這些年,她一直慶幸當初的選擇,雖未入那大富大貴之家,卻能陪著小姐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
說是丫鬟,府裡又沒那麼多森嚴的規矩,日子輕鬆自在,比在親生爹娘身邊時,好了何止百倍千倍?
“何苦置那份閒氣?”
陳瑤撫平裙裾上一絲並不存在的褶皺,聲音清淺,對著猶自憤憤的胡禾道,“怒傷肝,鬱傷脾,何苦自尋煩惱?咱們在這府裡,不會留太久。麵子上過得去便是了。”
她抬眼望了望前麵那輛華貴馬車,在心中對自己說道:隻要胡玉娥不再興風作浪,她保證安安分分,絕不主動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