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篝火升騰起來,橘紅的火苗貪婪地舔舐著串在樹枝上的兔肉,油脂滋滋作響,濃鬱的肉香混著柴煙的氣息在潮濕的空氣中彌漫開。
眾人圍坐,火光映亮一張張帶著旅途風塵卻寫滿笑意的臉。
吳良最終還是沒好意思開那個口,倒是陳瑤見氣氛正好,主動拿出了一小壇,“天寒雨濕,都暖暖身子。”
翌日晨光熹微,雨徹底停了,天空洗過般澄澈。
車隊套好牲口,準備啟程。
紀靈韻裹著一件素色舊披風,在雪蓮的攙扶下,登上了陳瑤那輛半舊的青篷馬車。
車輪碾過泥濘,發出咕嚕嚕的聲響,這支小小的隊伍,無聲無息地壯大了一分。
陳瑤從角落的小炭爐上提下一個陶罐,小心翼翼地倒出兩碗湯來。
湯色微紅,飽滿的紅棗和去了心的蓮子沉浮其間,熱氣氤氳,帶著清甜的暖香。
她將其中一碗放在紀靈韻麵前的小幾上:“韻姨,嘗嘗這蓮子紅棗湯,溫溫的,正好入口。”
自己則捧著另一碗,迫不及待地啜飲一小口,那甜絲絲的暖流熨帖地滑入喉嚨,她愜意地眯起了眼,像隻被順了毛的貓兒。
紀靈韻看著少女毫不設防的滿足神態,連日緊繃的心弦被這純粹的暖意悄然撥動,唇角不覺牽起一絲極淡卻真實的弧度。
她依言端起粗瓷碗。碗壁微燙,是紮實的暖。
湯水入口,清甜溫潤,棗香與蓮子的清香交織,樸素卻無比熨帖。
這滋味,遠不及她往日享用的金絲燕窩精細名貴。
然而此刻,這粗瓷碗裡的暖意,卻仿佛帶著山野雨後的清新,直直沁入她疲憊驚惶的心底深處,生出一種劫後餘生般的珍貴滋味。
“很好喝。”她輕聲說,並非客套。
陳瑤得了誇讚,眼睛彎成了月牙,隨即又帶點遺憾地咂咂嘴:“火候還是差了點,路上炭火總是不儘興。
等以後,韻姨若有閒暇,不妨去我的小莊子上坐坐。”
她眼中泛起憧憬的光,“莊子裡有口好井水,用小火細細煨上幾個時辰,那燉出來的蓮羹,滋味才叫一個難得呢!”
說著,她仿佛已嘗到了那更醇厚的甜,又咂吧咂吧嘴。
紀靈韻被陳瑤那副沉浸的憨態逗得莞爾,連日陰霾似被這縷純粹的笑意驅散了幾分。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丫頭,生了一副玲瓏心竅,卻偏長了顆實打實的“吃心眼”。
“這般愛食甜?”
紀靈韻眼底漾著溫和的波光,故意引她,“我們府上倒有個極擅做糕點的廚娘,她手下的點心,在府城也算一絕。
他日你若得空來府上做客,定讓你嘗個新鮮。”
陳瑤聞言,烏溜溜的眼珠倏地一亮,脫口問道:“有雀舌餅麼?”
那獨特的酥脆滋味,她隻嘗過一次,至今念念不忘。
“雀舌餅?”紀靈韻心頭猛地一跳,那是方廚娘壓箱底的絕活,用料、火候、手法皆有獨到之處,堪稱府中獨一份。
這遠在榆陽府的丫頭,如何得知?
她麵上卻不動如山,隻微微傾身,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探詢,“阿瑤……吃過雀舌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