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人家幾個時辰就敢亂認姨?這潑天的富貴砸下來,也不怕日後噎著!
他也總算理解了趙虎口中的“招禍”體質的由來了。
在雙方的心照不宣中,馬車在不知不覺中加快了速度。
午後的陽光潑在官道旁簡陋的茶棚頂上,蒸騰起一股混著塵土與劣質茶沫的燥氣。
幾匹疲憊的駑馬拴在歪脖柳樹下,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尾巴驅趕蠅蟲。
陳瑤坐在油膩發黑的長條凳上,指尖無意識地撚著粗陶茶碗豁口的邊緣,碗裡渾濁的茶水早已涼透。
鄰桌那幾個行商的低語,如同燒紅的烙鐵,猝不及防地燙進她耳中。
“聽說了麼?靖王爺…昏迷不醒!”
“何止!靖王妃從京城回府的車駕,半道上…遇到了劫匪,靖王妃失蹤了!”
“天爺!這樂天府的天,怕是要塌了!”
陳瑤猛地一個激靈,指尖被豁口刺了一下,細微的疼。
她幾乎以為自己被這悶熱的天氣蒸暈了頭,聽岔了。
下意識地,她湊近旁邊安然端坐的紀靈韻身邊,“韻姨…您聽清他們在說什麼了麼?”
紀靈韻擱下手中同樣粗陋的茶碗,碗底磕碰木桌發出輕微一聲“嗒”。
她側過臉,那雙總是沉靜如深潭的眼眸看向陳瑤,清晰地點了點頭:“嗯,聽清了。”
“那就…沒錯了?”
陳瑤喃喃,嗓子眼有些發乾,她茫然地托住自己的腮幫子,目光失焦地投向茶棚外飛揚的塵土。
“可…怎麼會呢?”
靖王爺,那是樂天府的天,是撐在這片海疆之上不容置疑的擎天巨柱。如今巨柱傾頹,這樂天府…還能安然無恙麼?
“又在琢磨什麼?”
紀靈韻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詢,她伸出手,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拍了拍陳瑤略顯淩亂的發頂。
陳瑤被她拍得回過神來,眼神卻依舊有些茫然,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在想…現在調頭回榆陽,還來得及麼?”
紀靈韻斜睨她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抿了抿,“怕了?”
她頓了頓,“回榆陽?你那後娘怕是立時就能給你尋個‘好’人家,囫圇個兒塞進花轎抬走。到時,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且……”
她刻意拖長了尾音,“你不是總念叨,樂天府有你一手一腳掙下的營生?那千畝良田,還有你那心尖尖上的荷花塘…都不要了?”
“那咋可能!
”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陳瑤瞬間挺直了腰背,先前的茫然被一股近乎執拗的急切衝散,“樂天府是我的根!是我最後的退路!天塌下來也不能丟!”
可話鋒隨即一轉,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隻是…靖王爺這一倒,誰還能壓得住陣腳?萬一…萬一倭寇趁機上岸…”
紀靈韻眼中飛快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陰霾,她收回手,指尖在粗糙的桌麵上輕輕劃過,語氣卻刻意放得輕鬆,帶著安撫的意味:
“傻話。沒了靖王爺,還有靖王世子和麾下那許多精兵強將。倭寇凶悍,也不能輕易突破他們構建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