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瑤卻緩緩搖頭,目光投向遠處樂天府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這悶熱的空氣,看清那座即將失去庇護的城池。
“韻姨,”
她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冷靜剖析,“樂天府的兵將百姓,素來隻認靖王爺。
世子爺…這些年,您可曾聽聞他立下過什麼汗馬軍功。”
紀靈韻挑眉,“這話怎麼說?”
陳瑤又歎了一口氣,“這說明世子爺不善海戰。”
駐守海防的主將,不善海戰,那和玩完有什麼區彆。
後麵的話,她沒敢說出來,但是懂的都懂。
紀靈韻看向陳瑤的眼神,悄然深了一分。
這丫頭平日裡看著跳脫,竟有這般見地。她正待開口,一道沉穩的身影穿過茶棚稀疏的食客,快步走近。
是陳同。
“主子。”陳同躬身,聲音壓得極低,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掃過陳瑤。
紀靈韻會意,起身隨陳同走出茶棚。
陳同湊近她身邊,隻用氣聲道:“鎮口那邊…看見仇管事了。帶著人,像是在等夫人。”
仇管事?靖王府裡跟了王爺幾十年的老人,最是忠心持重。
紀靈韻眉心微蹙,沉吟一瞬,便欲吩咐陳同前去接洽。
目光回轉間,卻恰恰撞上茶桌旁陳瑤那雙清亮亮、帶著明顯探究的眼睛。
那丫頭托著腮,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們這邊。
紀靈韻心頭莫名一軟,麵上卻不顯,隻對陳同擺擺手示意稍待。
她走回桌邊,重新在陳瑤對麵坐下,茶碗裡渾濁的水麵映著她沉靜的倒影。
“阿瑤,”紀靈韻看著陳瑤的眼睛,語氣是少有的認真,“你方才說要回樂天,僅僅是為了荷塘麼,你就不擔心你大伯他們?”
陳瑤被問得一怔,隨即認真地思索起來,手指下意識地摳著粗陶碗上粗糙的紋路。
片刻後,她搖搖頭,又點點頭:“擔心。但我更舍不得我那荷塘。”
她抬起頭,眼神漸漸堅定,“榆陽不是我的退路,隻要手裡攥著真金白銀,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
就是樂天府不保,有錢人活下去的幾率也會更高一些。
紀靈韻微微頷首,話鋒卻輕輕一轉,帶上了幾分試探:“外頭都在傳,隻要靖王妃平安回到王府,人心自然就安定了。
阿瑤,你覺得呢?”
陳瑤聞言,幾乎是本能地飛快朝四周掃了一眼。
茶棚裡人聲嗡嗡,無人留意她們這角落。
她這才湊近紀靈韻,聲音壓得如同蚊蚋,帶著一種看透世情的通透:“韻姨,您信那些高門大戶裡真能一團和氣?
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真心有幾分,誰知道呢?”
要是和樂,幾年前她也不會在海中救下齊光焰,聽說最後也沒揪出凶手。
那裡水深著呢!
如今靖王夫婦雙雙出事,齊光焰這個繼室所出的嫡幼子,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陳瑤心裡那根弦繃得死緊——若齊光焰真有個三長兩短,她這點辛苦攢下的基業,
在那些虎視眈眈的權貴眼中,無異於砧板上最肥美的一塊肉,誰都能撲上來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