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倆在燈下商議了半宿,猜是那家人心中不忿,故意傳出女兒“克夫”的流言,眼下若重新議親,無異於將女兒架在火上烤。
“等吧,”
廖知縣重重擱下茶盞,眼底有官場沉浮磨出的隱忍,“三年,那家人也應無話可說了,到時,再為珍兒尋個穩妥的歸宿。”
窗外的石榴樹開了又謝,謝了又開。
當自家相公在她麵前提及陳前這個名字的時候,廖夫人特意找人去打聽了,越打聽心裡越涼。
陳前叔父雖是六品,但遠在天邊,並不能給他提供助益。
一家子都是土裡刨食的,也就陳前有個秀才功名,這樣的人怎麼能配上她金尊玉貴培養出來的女兒。
她不甘心女兒低嫁,更不甘心嫁個隻有秀才功名的農家子。
即使丈夫說陳前肯定能過鄉試,那時身份也能再抬高一些,可大齊朝舉子千千萬,多少人一輩子就止步於此。
她在心裡像貓爪似的,那天她終於忍不住了,闖進了書房......
進了書房才發現,夫君竟然還有心思在那裡寫字,她恨得上前想把桌上的宣紙撕碎。
廖知縣眼皮子都沒抬,開口道,“夫人且等等,我一會兒給你想要的答案。”
好,他說她就聽,說服不了自己,那她就帶著溪珍回娘家去。
廖知縣凝望著眼前雪白宣紙,飽蘸了墨汁,在紙上遊走,勾出一個力透紙背的“旺”字。
他擱下筆,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羅漢榻上的廖夫人。
“我明白夫人的顧慮,夫人隻知其一,”
廖知縣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滿室沉靜,“前幾年,太子爺微服私訪,在咱們江臨縣外海遭了風暴,流落荒島,生死不知。彼時與他一同被困的,夫人可知是誰?”
廖夫人輕搖團扇的手一頓,疑惑地抬起眼。
廖知縣端起桌角那盞早已溫涼的越窯青瓷茶盅,指腹無意識地在細膩冰涼的瓷壁上摩挲:“是陳前那隔房堂妹,陳瑤。”
他啜了一口冷茶,繼續說道,“偏生這陳瑤,養了一隻神駿非凡的大雕。那雕兒,真真通了靈性!
非但尋到了兩人的下落,更引著我們尋路的官船,找到了那荒島!”
他眼中掠過一絲餘悸,隨即又被更深的複雜情緒覆蓋,“那段時日,為夫整日裡長籲短歎,隻道頭頂這頂烏紗恐將不保,闔家性命亦受牽連,夫人可還記得?”
“如何不記得!”
廖夫人放下團扇,“那時你日日催我收拾細軟,帶著孩子們回老家避禍。可夫妻一體,大難臨頭,我豈能獨自抽身?”
她想起那段日子,胸口仍有些發緊,“幸而蒼天庇佑,幾日後你就一臉喜色的回來,說事情已經解決。”
廖知縣擱下茶盅,“太子爺乃秘密出行,事涉天家威儀,不敢與夫人多言?
當時在島上,我冷眼旁觀,陳瑤與太子及其手下那幾人,非常熟稔,絕非初次相逢的生疏模樣。還有……”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種錯失至寶的酸澀,“那如今已遍布大江南北、活人無數的黃金米也是出自她家!”
“黃金米?”廖夫人訝然,“不是說此物是靖南王家那位小將軍最先發現其可食用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