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泛起苦澀至極的笑:“能熬過科考獨木橋,在宦海沉浮多年的人,又有幾個是真正寧折不彎的‘剛直’?”
他目光掃過兒子,又落在妻子身上,“皆因我背後無人!無根無基!
每逢上官有過,需尋人頂缸擔責之時,我便是那現成的替罪羊!
為了保住最後一點讀書人的體麵,不至於身陷囹圄、累及家人,我唯有……主動辭官,求一個全身而退!這便是我‘剛直’背後的真相!”
秦夫人一聽這話,臉上血色“唰”地褪了個乾淨,嘴唇哆嗦著,淚珠子就在眼眶裡打轉。
她猛地撲上去,十指緊緊攥住秦鳳舉的胳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老……老爺!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
這話在她心裡憋了太久,此刻舊事再提,她衝口而出,帶著撕心裂肺的惶恐。
那場宴席,她言語不慎開罪了刺史夫人,當眾被攆了出來,成了滿城的笑柄。
沒過多久,老爺就遞了辭呈……她不是沒往自己身上想過,可每次念頭一起,就像被針紮了似的疼。
後來縣衙裡那些同僚的夫人來送行,個個拉著她的手寬慰:
“嫂子,秦大人那是性子太剛直了,眼裡揉不得沙子,若能稍稍圓融些……”
她聽著這些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遍遍在心裡念叨:是了是了,定是老爺自己的緣故,與我無關!
她不停地催眠自己,否則,一想到是自己連累得夫君丟了官,那份沉甸甸的罪責,她承擔不起!
秦鳳舉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輕輕拍了拍妻子冰涼的手背,啞聲道:“莫胡思亂想,與你無關。”
他本就毫無根基,在官場上如履薄冰。
隻能說那次後,被各種針對,自己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可看著眼前淚眼婆娑的妻子,他又想起當年:不正是被她這份不同於俗流的氣韻,腹有詩書的才情所吸引,三書六禮將她求娶進門麼?
他選的路,跪著也要走下去。
秦夫人顯然也想到了症結所在,那些人之所以能夠肆無忌憚地打壓自家夫君,就是因為自家身後無人。
她拭去臉上的淚,試探道:“那……我明日備上厚禮,去陳家……賠個不是?”
秦鳳舉疲憊地閉上眼,緩緩搖頭,“不必了。這門親事,就此作罷!你明日找人和盛家提親。”
秦淮安驚喜抬起頭,他爹怎麼突然答應了?
秦鳳舉看著他的表情,歎了一口氣,“路……是你自己選的。往後如何,希望你不要後悔。”
後悔?
怎麼可能?
他心中所盼就是和盛大娘子喜結連理,至於其他,沒有什麼比這件事情更重要的了。
日子不緊不慢地流淌著,轉眼到了月底,陳前打點好行囊,被幾個鏢師護送著去了京城。
陳老太與李巧婆媳倆的心,也仿佛隨著車輪一同遠去了。
自此,婆媳二人每日早晚必在堂前焚香禱告:一願遠行的陳前一路平安;二盼他金榜題名。
有時,她們也會邀上廖夫人和廖溪珍,一同去江臨縣周圍的各個廟裡進香祈福。
陳瑤看著他們今日對著菩薩像叩拜完,明日又轉去給三清祖師爺上香,忍不住小聲嘀咕:
“阿奶,你們這樣拜了菩薩又拜三清老祖,是不是……不夠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