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致刻意放緩腳步,落在最後。
而那幾個率先衝進外間的學子,則像是同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齊齊僵在原地。
阿寶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朝著床榻方向顫聲喊道:“誰?是誰在裡麵?!”
這次聽清了,回應他的,並非自家公子的聲音,而是一陣極力壓抑嚶嚶啜泣聲。
阿寶心頭猛地一沉,驚慌失措地回頭看向身後的幾人。
幾人表情訕訕,立刻退出房間。
陳遠致麵色凝重,沉吟片刻道:“看來……此事已非我等能擅自處理。
阿寶,依我看,還是趕緊尋個穩妥的嬤嬤或者侍女過來,先問問裡頭那位……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再速速去請你家的主事人過來吧。”
阿寶抬手擦了擦額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連連點頭:“還望幾位公子幫忙遮掩一二,小的這就……這就讓人去通知夫人……”
他剛慌慌張張地跨出房門,一抬眼,就看見另一名小廝阿路。
他嘴裡叼著根草莖,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正從不遠處拐角轉出來。
阿寶一股邪火猛地竄上心頭,幾步衝過去,一把扯住阿路的胳膊,壓低聲音怒道:
“你跑哪裡去了?!不是讓你好好守著公子嗎?!”
“我……我……”阿路猝不及防被抓住,眼神閃爍,支支吾吾地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總不能說自己剛才瞧見一個模樣俊俏的小丫鬟經過時掉了帕子,他一時鬼迷心竅,便拿著帕子追上去,想順便搭幾句話吧?
他跟著自家公子見識多了風月場麵,自己也難免生出些花花腸子,當時還暗自竊喜,覺得那帕子早不掉晚不掉,偏偏那時掉?
定是那丫鬟對自己有意,故意拋下的引子。
誰知追過去拐了幾個彎,卻連人影都沒摸到。
他哪裡知道,自己起那點心思的時候,便已然一腳踏入了彆人精心布下的圈套。
“怎麼了?不就離開一會兒麼?”定了定神,阿路不以為然地打了個哈欠,隨口問道,“公子的醒酒湯熬好了?你喂他喝下了麼?”
“你還有臉問!”阿寶氣得直跺腳,恨不得給他一耳光,他強壓著火氣,扯著阿路的耳朵低吼道,
“公子這邊出大事了!你快彆磨蹭,趕緊回府去請夫人!”
“出……出什麼事了?”阿路見阿寶臉色煞白,不似作假,這才有些認真。
阿寶緊張地回頭望了望廂房方向,扯過阿路,湊到他耳邊急速地低語了幾句。
阿路聽完,臉上那點殘存的懶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般的蒼白,連嘴唇都開始哆嗦起來:
“這……這……可知裡頭是哪家的女子?”
“我哪還有工夫去問這個!”阿寶急道,“不管是誰家的,現在最要緊的是你快回去報信!”
隻要消息捂得夠嚴實,處理得夠快,或許還能有一線轉圜的餘地。
至於那女子的具體身份,阿寶此刻是半點也不想知道——知道得越詳細,隻怕以後的麻煩就越大!
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還沒等彭家的人趕到,吳夫人卻先一步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了。
也是趕了巧,吳夫人今日約了幾位交好的夫人在春日園隔壁的茶樓裡吃茶聽戲。
吳小姐坐在一旁,隻覺得戲文老套無聊,便悄悄帶著貼身丫鬟溜了出來,信步走到春日園裡散心賞景。
誰知這一趟,讓她遂了願。
吳家本是依附著彭家做綢緞生意起家,勉強也算得上拐著彎的親戚,可終究比不得姻親關係牢靠。
吳夫人早就存了攀附之心,隻是彭家嫡係根本看不上他們這等門第。
她原想著能結上一門旁支的親事也是好的,故而近年來時常帶著女兒出入彭家各房,極力逢迎。
奈何人家始終態度淡淡,她幾乎都要死心了,誰曾想,自家女兒竟這般“爭氣”,不聲不響就把事情做成了!
當她聽到女兒心腹丫鬟跑來報信時,先是一驚,隨即眼底猛地綻出光來,狠狠誇了那丫鬟幾句,賞了塊碎銀子。
轉身往回走時,她已迅速醞釀好情緒,剛掀開包廂的珠簾,眼淚便撲簌簌地落了下來,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樣。
坐在裡間的一位夫人見狀,連忙放下茶盞關切地問道:“吳妹妹,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哭成這樣?”
吳夫人拿起帕子按著眼角,聲音哽咽,斷斷續續地哭訴:
“我……我苦命的女兒……方才園子裡傳來消息,說她……她被個登徒子給欺負了……我……我得立刻去看看!”
“什麼?”席間一位性情火爆的劉夫人聞言,當即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道,
“光天化日之下,哪個混賬東西敢如此膽大包天?走!妹妹快帶路,我倒要親眼看看,究竟是哪家養出的敗類!”
坐在她身旁的另一位趙夫人心思細膩些,暗中扯了扯劉夫人的袖子——女兒家遇上這種事,遮掩都來不及,吳夫人卻偏偏當眾說出來,恐怕等的就是有人出頭去做這個見證。
但劉夫人正在氣頭上,一把甩開趙夫人的手,拉著淚眼婆娑的吳夫人就風風火火地衝出了包廂。
其餘幾位夫人麵麵相覷,雖覺此事不妥,但看熱鬨的心思終究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