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日一群文人雅士在春日園舉辦的詩會。
酒過三巡,場麵漸漸熱鬨起來。
那彭燕塵許是前夜便曾縱酒,當日沒喝幾杯,便直接伏在案上不省人事。
眾人見狀,讓隨行的小廝先將他攙扶到園中的廂房裡歇息。
陳遠致則拉著幾位談得來的同窗,沿著園中碧波蕩漾的湖邊散步醒酒。
正是這時,他眼風一掃,恰巧瞥見吳家小姐帶著兩個小丫鬟,正從園子另一側的花園走來。
他眼中精光一閃,立時有了主意。
當即站定吩咐下人去端幾壺酒來,嚷嚷著如此春光,不在湖邊小酌幾杯實在可惜。
他率先在湖邊的石頭上坐下,看似隨意地提起:“彭兄這酒量似乎淺了些。”
坐在他身旁的一位同窗聞言,語氣裡帶著幾分酸溜溜的羨慕:
“彭兄那般家世,巴結奉承他的人自然多了去了,怕是昨日又被哪家請去了吧?”
“正是這話,”另一人接口道,“人家是真正的世家公子,即便科場不順,家裡也能捐個官來做。
不想做官,回家繼承那偌大的家業也是錦衣玉食。哪像我們,一切都要靠自己辛苦奮鬥。”
說到這裡,那人忽然意識到陳遠致的父親乃是知府,趕忙找補道:
“當然,陳兄雖出身高門,卻與那彭燕塵絕非一路人,我等是極為欽佩的。”
陳遠致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語氣格外誠懇:“我家本就是農戶出身,論根基,比諸位兄台還要不如些。”
他這般自謙,加上眾人皆飲了不少酒,說話便更加沒了顧忌。
起初說話那人聲音又響起:“還是彭兄命好哇!聽說早已和太常寺卿家的小姐定了親事,那可是京城裡的清貴門第。”
“這算什麼新聞,”另一人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我聽聞,王刺史家的那位千金,也對彭兄頗為傾心呢!”
“真有此事?”
“千真萬確!還不止呢……”那人越說越起勁,竟掰著手指頭,似要數出幾位小姐的芳名來。
陳遠致瞥見藏在花圃後的身影。
他怕再說下去,日後酒醒了徒增尷尬,也更怕話題偏離太遠。
適時地插話,語氣帶著關切:“唉,可派人去給彭兄送醒酒湯了?他身邊得有妥當人伺候才行。我方才瞧見他帶來的小廝,仿佛也吃了酒。”
旁邊一人渾不在意地擺手:“陳兄放心,我看那兩人還清醒著呢,再說東廂房那邊也有園子裡的下人伺候著,出不了岔子。”
陳遠致點了點頭,眼風卻迅疾地掃向那片花圃,隻見其後空空蕩蕩,方才隱在那裡的身影已然離去。
他心下稍安,卻又忍不住嘀咕:話已點得那般透澈,隻盼那吳小姐是個靈醒人。
飲了幾杯酒,又與眾人閒談了片刻詩詞風景,他率先站起身,拍了拍衣衫道:
“天色不早,我等也該散了。走罷,順道去東廂看看彭兄,若他酒醒些,便一同送他回去。”
春日園麵積本就不大,供人休憩的廂房更是都集中在園子的北側。
陳遠致一行人腳下不停,跨過那一道橫越湖麵的小巧拱橋,順著蜿蜒的抄手遊廊,沒過多久便到了安置彭燕塵的廂房外。
然而,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們頓住了腳步。
隻見彭燕塵的貼身小廝阿寶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醒酒湯,一臉焦急地站在緊閉的房門外,單手叩著門板,嘴裡低聲喚著“公子”。
陳遠致眉頭微蹙,上前一步問道:“阿寶,這是怎麼回事?”
阿寶聞聲回頭,見是幾位公子爺,忙苦著臉回道:
“小的也不知是怎麼了,這房門竟從裡頭插上了門栓,任憑小的怎麼叫門,裡頭也沒半點動靜。真是奇了怪了!”
陳遠致目光掃過那扇緊閉的房門,沉吟道:“方才彭兄被帶走時,他已醉得不省人事。是你親自將他安置在房內的嗎?”
“正是小的親手安置的,”阿寶連忙點頭,“我把公子扶到榻上,還特意吩咐阿路在一旁守著,然後才去小廚房給公子熬醒酒湯。誰知這一回來,就……”
“阿路?”陳遠致聞言,視線迅速在周圍掃視一圈,並未看到另一名小廝的身影,臉色隨即微微一變,“他人呢?莫不是……房裡進了歹人?”
“歹人”二字一出,跟在他身後的幾位文人學子頓時臉色發白,齊齊向後退了半步。
他們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若真遇上歹人,彆說對抗,怕是自保都難。
陳遠致見狀,麵上卻顯出幾分決然。
他一邊挽起袖子,一邊從廊下角落尋來一根平日用來支窗的粗木棍,緊緊握在手中,沉聲道:
“彭公子是與我們一同來的,如今情況不明,我們豈能丟下他獨自離去?”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側過肩膀,猛地便朝那扇緊閉的房門撞去!
阿寶見陳公子如此仗義,心下又是感激又是焦急,趕忙將手中的醒酒湯托盤往地上一放,也喊著號子跟著一同撞門。
其他幾位學子麵麵相覷,雖心中懼怕,但眼見陳遠致已然身先士卒,也不好意思再找借口退縮,隻得硬著頭皮,一個接一個地加入撞門的行列。
那門栓並未插得十分牢固,不過十來下撞擊,隻聽得“哢嚓”一聲脆響,門栓掉落,兩扇門板應聲向內彈開!
房門洞開的刹那,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混合著酒氣飄散出來。
還不等眾人看清屋內情形,就先聽到簾子後傳出一聲女子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