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許文耀打他的時候很隨性。
抓起什麼用什麼,小時候是晾衣架和皮帶,電飯鍋拔下來的長線,長大了身子骨結實了,又變成了拖把杆。
這哪裡夠。
廠裡早些年營收好,大院多的是不上學的孩子,和野貓野狗一道四處流竄。
許霽青見過他們圍著欺負一條流浪狗,毛發灰得看不出底色,嶙峋的脊背一根根突起,瘦得像是骨架子,在一群男孩飛揚的晾衣杆下抽搐著哀鳴。
尺骨是前臂最長的一根骨頭,從手腕連到胳膊肘。
許霽青比劃著自己手腕,食指拇指圈得過來,但應該比半大野狗的骨頭要結實。
比金屬晾衣杆還硬的東西是什麼?
八點四十。
許霽青去樓下工地轉了轉,挑了根趁手的帶棱鋼筋。
九點。
一塊出車的酒友把許文耀攙回家,男人醉得坐不上沙發,顛三倒四地說著臟話,吐了一地。
九點十分。
沉默著收拾殘局的許霽青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
許文耀嫌他慢,順手砸了茶幾上的涼水壺。
玻璃碴子飛了老遠,幾片大的崩到他身邊,許文耀眯著眼,跟那群打狗的孩子一樣,撿起玻璃碎片往許霽青身上扔。
九點十五。
許霽青彎腰,一言不發,拽著許文耀的頭發把他拎了起來。
一下,兩下。
三下。
像拖著一條待宰的魚,砰砰地往牆上撞。
九點四十五。
窗外隱約有警車鳴笛的動靜,紅的藍的光打著轉,拋到四樓窗台上。
許霽青蹲在昏過去的許文耀麵前,臉上沒什麼表情,垂著頭拍他的臉,直到許文耀打鼾般呼嚕了一口氣,張著嘴醒過來。
客廳裡沒開燈。
許霽青的背擋住了窗外的暗光,許文耀眼前天旋地轉,什麼都看不清,隻覺得地上很黏,拍自己的那隻手也很黏。
樓道裡隱約有腳步聲。
應該是剛進一樓,不止一個人。
“知道嗎,整個大院的人都看不起你。”
許霽青啟唇。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很溫和,“有你這樣的爹,我想想就覺得惡心。”
“你說,都開了這麼多年出租,還有人把你當大學生嗎。”
許文耀渾濁的眼睛睜大,含糊著聚焦,嘴角抽搐了兩下,“你這個小……小畜生!反了你了!”
許霽青仿若未聞,“和你喝酒的看你洋相,賭場的人拿你當猴耍,也就我媽覺得你還算個人。”
“嫁給你真有福氣啊,我媽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看著彆人家的丈夫在外麵賺錢,你賭輸了回來打她。”
“剛才把你送回來那個劉叔,你覺得他回家會說你什麼,覺得你能喝,還是能吹?”
“他肯定會說……”
樓道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許霽青停了兩秒,湊得更近,黏糊糊的額頭碰上許文耀的。
“許文耀啊,就是個廢物。”
他最後這句說得格外慢。
薄唇很輕地勾了一下,挑釁的意味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