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那個白盔騎士鄭重地敬了一個禮,然後奮力夾緊馬腹,向著前路絕塵而去。
密密麻麻的羽林從那個小村子前通過時,村內一些老人和小孩紛紛站在路邊,靜靜地看著這支不同尋常的部隊。
黃石大步跨過村莊的時候,奮力揮舞著右臂,大聲地喊道:“勇敢,勝利!”
“勇敢,勝利!”
救火營士兵也齊聲高喊著,同時把右手中地武器有節奏地向右上方高舉兩次。
“勇敢,勝利!”
隨著密密麻麻地羽林連綿不斷地從村前經過。嘹亮的喊聲也一直回蕩在這個小小地村子上空。經過每一個村莊時,救火營的官兵都會這樣高聲地喊著號子。而每當這時,他們的腳步仿佛都會變得更加輕快,即使是在日頭偏西的黃昏時,官兵發出激昂的號子時,也會同時把他們滿身地疲倦同時驅逐出去。
中午時分,救火營開進了預定的休息地點。從附近找來幫忙地百姓已經把食物準備好了。根據最新的命令,救火營士兵在領取食物時必須向周圍的百姓大聲道謝。然後才可以拿走他們的那一份。
“多謝,多謝。”張承業連著大聲說了兩遍,然後才捧著自己的那幾個大包子跑到一邊準備開始吃,就在又饑又餓的張承業準備咬下第一口前,一個百姓突然把一瓢水遞到了他的麵前,張承業馬上站了起來,接過水瓢地同時又忙不迭地說道:“多謝。多謝。”
黃石動員了他手裡的一切宣傳手段向官兵們宣傳這些百姓的義舉,他告訴將士們沒有這些百姓賣給他們食物、並幫他們做飯的話,他們就要餓肚子或者吃涼東西了。這些話黃石天天講、日日說,聽得張承業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不過張承業可不敢說一句廢話,王啟年的借鑒他還記憶猶新。
上次王啟年在黃石講話時小聲咕噥了一聲:“他們不是也收銀子麼?”
就為了這麼一句牢騷話,黃石當即就翻臉不認人地把王啟年從千總降成把總了,隻是讓他暫時先掛著加銜千總的名號。繼續帶隊罷了。黃石還聲稱,念在王啟年初犯,僅僅從輕處置而已,要是他再從哪個軍官的嘴裡聽到類似的話,那個軍官就不用留在救火營裡了,而會被立刻送回福寧鎮打入預備軍官序列。
這些天黃石把他地這個觀點重複了一遍又一遍:不管這些百姓是不是收錢。他們賣東西給救火營就是人情,百姓幫救火營做的所有工作都是義舉;凡是給救火營幫過忙的百姓都是義民、義士;正是在這些義士的幫助下,救火營才可以輕裝行軍,才可以不用自己從福寧鎮運糧食來;他黃石對這些義舉無以為報,隻能送給這些義士市價兩倍的銀子,聊表寸心罷了。
隨著內衛隊、忠君愛國天主教和軍官係統的一遍又一遍地洗腦,張承業漸漸也覺得黃石說的有些道理,而他的士兵們也都越來越對沿途遇到的百姓心存感激。
救火營官兵吃飯的時候,黃石一邊讓洪安通把遠超過市價的銀子交給村民首領,一邊親自再三向那個長老表示感謝。
直到滿臉不好意思的長老離開後。黃石才鬆了一口氣並開始吃他的那一份夥食。
洪安通一邊大口地咬著包子。一邊讚歎道:“大帥真是禮賢下士。”
黃石笑著說道:“他們幫了我們很大忙,不是嗎?我就是謝上幾句也是應該的。”
“大帥高見。”
作為參與黃石決策的福寧鎮高級軍官。洪安通完全清楚黃石到底打地是什麼算盤。黃石覺得除了要付雙倍於市價地銀子外,也應該讓官兵們對百姓真心感謝。黃石還認為這世上沒有傻子,一個人是不是真心感激,老百姓能感覺得出來。
洪安通曾經懷疑以救火營的行軍速度,就算黃石好事做得再多,這消息也不會擴散到多遠地地方。但當時黃石就笑著告訴他:“你太小看百姓們了,我向你保證,他們的消息永遠要比我們行軍速度快十倍。”
這些天來的情況越來越證明了黃石預見的正確,現在內衛購買糧草越來越容易,每天在前進的路上都能遇到似乎是來趕集一般的百姓。他們中有不少人天還沒亮就出發,從十幾裡外翻山越嶺趕來了,早早就呆在救火營行進的路線上,等著向福寧軍推銷各種農產品。
下午隊伍還沒有走出多久,一個內衛就趕來報告:救火營今天的晚飯和住宿都已經有著落了。前麵幾個村子為了爭奪幫助救火營修建臨時營地和提供晚餐的機會,甚至爆發了一場糾紛。最後負責地內衛乾脆把軍隊分散開,讓幾個村子都能有一些買賣。
“啊,我有種預感,我們這一路會越走越舒服的。”黃石腳下不停步地走著,嘴裡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感慨。這一路上的百姓都很貧窮,但救火營卻吃得很不錯,天天早飯都能吃到雞蛋。每天都有肉,晚上還有燒好的洗腳水:“永遠不要小看人民的力量。”
黃石過了一會兒突然又開口道:“嗯。追加一條命令吧。以後每天離開前,官兵要合唱軍歌給這些義民聽,以感謝他們的義舉。”
……
二十六日傍晚,莽古爾泰和濟爾哈朗帶領後金先鋒部隊抵達寧遠城下。
後金軍再一次望見寧遠城牆地時候,附近的二十個關寧野戰營已經奉遼東巡撫之命儘數集結於寧遠了。麵臨大敵地寧遠城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關寧軍勇士。這次寧遠比一年半以前表現出了更大的勇氣,遼東巡撫隻下令堵死了三個門,朝向大海方向的東門仍然開放。十個營兩萬關寧鐵騎在大海和城牆之間整整齊齊地排列好了陣形,隨時準備痛擊來犯的敵寇。
“原來寧遠這麼小啊。”濟爾哈朗第一眼看到寧遠城堡,這是一個八百米寬、八百五十米長的衛堡:“聽說上次這城裡塞了七個營,還有幾萬男丁,他們是怎麼塞下的?”
“不知道,不過上次這寧遠城上反正是人站得都密了,你想啊,不算無甲的男丁。在不到一千丈地牆上光披甲兵就站了兩萬,那每丈就得站二十個人啊(平均每米站六個披甲兵)!”
濟爾哈朗失笑道:“三貝勒說笑了,那還不得人踩著人站啊,踩一層都還不夠,嗯,得踩上個三、四層了”
“所以這次他們出來了。剛才有降兵說這次寧遠集中了二十個營,還有幾萬逃難的軍戶,我估計是那小城裡實在是站不下了。”看著黑壓壓爬滿一城的關寧鐵騎,莽古爾泰對身邊的濟爾哈朗笑道:“看來我們失算了,他們似乎不打算投降。”
“嗯,三貝勒,我們紮營吧,然後派人去報告汗王。”
“好。”
莽古爾泰隨機在寧遠城北安營紮寨,同時向皇太極請求增援。
天啟七年五月二十七日,莽古爾泰帶領一千後金披甲和四萬關寧鐵騎對峙了一天。天黑前皇太極即帶領六千披甲和兩萬多推車的旗丁、包衣趕到。皇太極隨即把六千披甲分為九路。把四萬關寧鐵騎團團包圍在寧遠城中,然後分散抄掠寧遠四郊。
當夜皇太極大軍就住在莽古爾泰帶領先鋒修築好的營盤裡。而小車則開始把收集到的物資源源運送回遼陽。第二天六千後金披甲一麵繼續把四萬關寧鐵騎和寧遠城圍得如同鐵桶一般,一邊組織人手把寧遠城到前屯之間的明軍放棄地各堡焚毀一空。
二十八日,皇太極眼見再無可搜刮之物,又估計沒有什麼希望打下寧遠堡,於是在遼東巡撫和二十營關寧鐵騎的目送下轉身離去,同時留下些包衣繼續搶收遼西軍屯。
“五哥,我們這次可算是豐收了吧?”
“是啊,這次真不錯,來遼西一個多月,也沒有人來打擾我們。”莽古爾泰心情也是極好,這說明東江軍差不多已經殘廢了,不然毛文龍絕不會不出動的。
皇太極遙指著漸漸遠去的寧遠城,哈哈笑道:“明國的這個遼東巡撫很有意思,我猜他肯定是熟讀兵書之人啊。”
“兵書?誰?”莽古爾泰不屑一顧地冷哼道:“袁崇煥這個鼠輩,我算看懂他是怎麼打仗的了,就是把所有地部隊攢到自己身邊,比我們全軍還要多上幾倍,然後往城堡裡一坐。就等著我們把四周搶光後自己退兵了,反正遼西這裡東西多得搬都搬不過來,誰沒事願意去啃他啊。”
“哈哈,我說的就是這個。漢人有個兵法家寫過一本書,叫《孫子兵法》,裡麵說到要不動如山,我猜明國的遼東巡撫一定看過這本書。我們進攻朝鮮,他不動如山;我們圍錦州,他不動如山;我們把寧遠四周的漢人都抓走了,他還是不動如山。哈哈,明國的遼東巡撫以後就叫‘不動如山袁崇煥’好了。”
“不動如山!真是好詞,這漢人的鼠輩還真是多啊,就這種鼠輩居然還敢寫兵法,怪不得他們打仗打得這麼臭。”
“五哥啊……”皇太極很想告訴莽古爾泰他應該多看看書,但這個話在嘴裡打了一個轉,脫口而出時已經變成了:“回遼陽後,我們一起去打獵吧。”
“好啊!”
……
寧遠城內,
“全憑袁大人虎威,韃子已經退去了。”
“有袁老大人在此,那韃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麼,還敢來送死不成?”
……
在這一片歡慶勝利的喜悅聲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大吼:“袁大人,錦州還被圍呢?我們不去救麼?”
廳中的將軍們看到上麵的人做了一個手勢,頓時又是一片歡呼雀躍聲:
“袁大人高見,這必是韃子的誘敵之計。”
“袁大人明見萬裡,韃子是想殺我們一個回馬槍。”
……
“袁大人!”那個不識時務地聲音再次響起:“大人!韃子擄走了不少商民,還在外麵搶割我們地軍屯,末將願率三百家丁出戰,奪還百姓和軍屯。”
高居正中的人作出了一個同樣地手勢。
“袁大人高見啊,韃子示我以弱,必然有詐。”
“正如袁大人所見,我們萬萬不能因小失大。”
“滿桂將軍,我問你!幾個商民和著寧遠城相比,到底孰輕孰重?”
……
寧遠城歡呼勝利的酒宴上,一個衛兵突然衝進來報告:“啟稟巡撫大人,滿桂將軍帶著三百家丁擅自出城追擊去了。”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後,廳中響起了一聲唏噓聲:“不聽吾言,必遭慘敗!”
“袁大人高見,哎呀,可惜了滿桂將軍這麼一員勇將。”
“可歎啊、可歎,滿桂將軍怎麼不聽袁大人的話呢,真是匹夫之勇。”
……
酒過三巡,廳中眾人已經喝得酩酊大醉了,一個個袒胸露腹猶自誇耀爭功之際,
“稟告巡撫大人,滿桂將軍已經回城來了,他斬首二百餘級,還奪還了一千多百姓。”
長時間令人尷尬的沉默後,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酒杯破碎聲,大廳上霎時變得鴉雀無聲
……
天啟七年六月初五,後金大軍退回遼東,遼西走廊上除了拒絕投降的錦州堡、大福堡和寧遠堡三城外,大明曆時十八個月、耗儘白銀數百萬兩修築的城池、堡壘、驛站、軍屯、房屋儘數為後金軍所摧毀。
除此以外,由於遼東都司府無視東江鎮總兵毛文龍一個月來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在這十八個月中遷入遼西走廊的大批商民、軍戶皆損失慘重,後金不禁獲得了巨額的物資,更擄掠到了不計其數的奴隸、牲畜。
在寧錦之戰以前,後金政權因為人力不足已經將遼河一帶的熟地放棄足有兩年之久,現在,這片農地終於可以再次開始耕作了。
得知後金軍退回遼東後,遼東巡撫袁崇煥向朝廷奏稱大捷,並向天啟上奏疏請求為德被蒼生的魏忠賢在寧遠立生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