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凝重。
癲狗站在廳中央,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古怪。
“堂主,查清楚了。”
他咽了口唾沫,似乎還在消化自己查到的信息。
“那個人,叫李國棟。”
“戰前,上海天華化工廠的總工程師。”
癲狗每說出一個詞,王虎的眼睛就睜大一分。
“天華化工廠?”
王虎失聲叫道,那可是戰前整個中國都數得上名號的大廠,生產的染料和藥品,連洋行都得敬三分。
癲狗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不隻是總工程師。”
“他是德國斯圖加特大學畢業的博士,國內最早玩化學的那批頂尖專家。”
“聽說,當年為了支持抗戰,他的廠子沒日沒夜地生產軍需品,後來……後來廠子被日本人的飛機,炸平了。”
“家業沒了,心也死了,就帶著老婆孩子,一路逃難到了香港。”
整個大廳,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震得說不出話。
一個國寶級的化學專家,一個曾經的實業巨子,竟然在九龍碼頭上,扛麻包。
陳山端坐的身子,微微前傾。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踏破鐵鞋無覓處。
這哪裡是掘金。
這簡直是直接挖到了一條金礦的主脈!
有了這樣一個人,他的“修械所”才有了真正的靈魂。
火藥的改良,金屬的冶煉,甚至未來……生產盤尼西林那樣的救命藥,都將不再是天方夜譚。
一個龐大的工業藍圖,因為這個叫李國棟的男人,瞬間變得清晰無比。
“但是……”
癲狗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最關鍵的話說了出來。
“堂主,這李先生……脾氣很怪。”
“心氣早沒了。”
“我打聽到,港大想請他去教書,怡和洋行想請他當顧問,開出的價錢高得嚇人。”
“全被他指著鼻子,罵了出去。”
癲狗撓了撓頭,臉上滿是困惑。
“他說,科學救不了國,實業也救不了國。”
“他說那些東西,隻會給他和他的家人,帶來災禍。”
大廳裡剛剛燃起的熱切氣氛,像是被一盆冰水,瞬間澆滅。
王虎皺起了眉。
“這是個瘋子啊!”
“有本事,卻寧願去扛麻袋也不用,不是瘋子是什麼?”
鬼叔也歎了口氣。
“哀莫大於心死。”
“這種人,錢財打動不了,權勢也威脅不了,是最難辦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集中到了陳山身上。
陳山靠回到椅背上,緊繃的身體,反而放鬆了下來。
他的臉上,沒有失望,也沒有氣餒。
他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眼睛裡,燃起了一團火。
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的火。
他知道,說服一個心如死灰的天才,比打一場惡戰要難上百倍。
但也更有價值。
他要的,從來不隻是李國棟的技術。
他要的,是那顆曾經想用實業救國的心。
“他不是瘋了。”
陳山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他隻是,還沒找到一個值得他重新拿起那些瓶瓶罐罐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