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高瘦的德國人身上。
沃爾夫岡盯著那張圖紙,眉頭緊鎖,似乎在進行著一場激烈的思想鬥爭。
終於,他抬起頭,用那口帶著生硬口音的中文,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買不到,就自己造。”
“什麼?”
這次驚訝的,是李國棟。
沃爾夫岡走到牆邊,撿起一根廢棄的鐵條,在滿是灰塵的水泥地上畫了起來。
他的動作精準而有力,仿佛那不是地麵,而是德意誌最精密的製圖板。
“船的鍋爐,拆掉多餘的管道,加固內壁,就是一個反應釜。”
他的鐵條在地上劃出一個巨大的圓形。
“舊汽車的發動機,拆下來,找到平衡點,配上好的軸承,再做一個結實的框架,就是一台離心機。”
一個更複雜的圖形出現了。
“麵包房的烤箱,改裝電路,增加溫控和排風係統,就是一台基礎的工業乾燥箱。”
李國棟的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
他快步走過去,蹲在沃爾夫岡身邊,指著地上的圖形。
“對!鍋爐的密封是個問題,但我們可以用船塢裡修補船體漏水的石棉混合物來解決!”
“發動機的轉速不穩定,但我們可以加裝一個手動控製的減速齒輪組,用人力去微調!”
一個德國工程師的嚴謹理論,同一個中國本土技術員的變通智慧,在這一刻,於這片滿是灰塵的水泥地上,完美地結合了。
一張“土法煉鋼”式的建廠藍圖,被勾勒了出來。
它簡陋,粗糙,充滿了各種匪夷所思的替代方案。
但在理論上,它完全可行。
“乾他娘的!”
癲狗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滿臉漲紅。
“不就是撿破爛嗎?我最在行!”
團隊的熱情,被徹底點燃。
接下來的幾天,九龍城寨的邊緣地帶,出現了一道奇特的風景。
和義堂的人,不再是去收數或者打架。
他們成群結隊地出現在了拆船廠,廢品站,還有那些倒閉工廠的廢墟裡。
沃爾夫岡像一個挑剔的將軍,在堆積如山的廢銅爛鐵中巡視。
他會為了一根沒有變形的傳動軸而欣喜,也會因為一個鏽蝕了的閥門而扼腕。
王虎和癲狗,則帶著兄弟們,乾著最臟最累的活,將那些被選中的“寶貝”,一件件運回倉庫。
梁文輝也發揮了他意想不到的作用,他拿著算盤,跟那些廢品站的老板們為了幾毛錢一斤的廢鐵價格,爭得麵紅耳赤。
看著倉庫裡越堆越多的“零件”,所有人的心裡,都燃著一團火。
但陳山知道,這團火想要燒旺,還需要最關鍵的一桶油。
他必須把傅老榕,從澳門“請”過來。
“鬼叔。”
夜裡,陳山在後堂叫住了他。
“派個最信得過的人,去一趟澳門。”
“不用見傅老榕,把一封信,交給他的大管家。再給他帶去一支盤尼西林。”
陳山遞過去一個信封,裡麵隻有一張白紙,上麵用毛筆寫著八個字。
“救命之藥,香港自取。”
這八個字,寫得雲淡風輕。
這不是請求,是通知。
“堂主,傅老榕……會來嗎?”
“他會的。”
陳山站起身,走到一個角落。
那裡,放著一個從鐘表店定做的紅木盒子。
打開盒蓋,裡麵鋪著厚厚的棉花,中間嵌著一個特製的凹槽,凹槽裡放滿了碎冰。
一小支晶瑩剔透的玻璃瓶,靜靜地躺在冰塊中間。
瓶身標簽上的藍色英文字母,依稀可見。
PeniCillin。
盤尼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