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二樓的辦公室,一夜之間,變成了戒備森嚴的作戰室。
一張巨大的香港地圖,被釘在牆上。錢振聲和他的四個老部下,像五尊門神,分立在門口和窗邊,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外麵的一切動靜。
王虎坐立不安,他搞不懂這陣仗,隻覺得空氣壓抑得像暴風雨前夕。梁文輝則站在地圖前,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陳山手裡拿著一根粉筆,站在地圖前。他沒穿西裝,隻是一件簡單的白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昨晚,鬼叔給我上了一堂課。”陳山的聲音很平靜,但辦公室裡的每個人,都聽出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凝重。
“這堂課的名字,叫‘香港’。”
他的粉筆,在地圖上畫了第一個圈,圈住了油麻地和旺角。
“和安樂,外號‘水房’。話事人,黎觀福,人稱白頭福。廚子出身,笑麵虎。管著這兩區的食肆、酒樓。油水最多的,是他們賄賂了英籍警司,拿到的碼頭走私權。我們的布料要出海,繞不開他。”
梁文輝插話:“這個人我打過交道,貪得無厭,每次都要抽兩成的水。”
陳山點點頭,粉筆尖移向新界。
“和勝和,崩嘴華。新界土皇帝,靠著宗族勢力,壟斷了元朗到上水的農產品和跨境走私。這個人,脾氣爆,不好惹。上次跟人火並,鬨到被通緝,最後硬是靠金山銀山,把自己贖了出來。他手裡的,是地。”
王虎聽得不耐煩了:“山哥,你說了半天,不就是一群收保護費的爛仔嗎?”
陳山沒理他,粉筆落在了灣仔。
“和合圖,花柳培。”
“噗……”王虎一口茶差點噴出來,“花柳?這名號也太他媽威風了。”
錢振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王虎立刻閉上了嘴。
“彆小看他。”陳山語氣不變,“他繼承了洪門正統的旗號,灣仔的賭檔,都得給他上供。他把三成的利潤,用來喂飽了水警。現在,香港最大的人口販賣鏈,就在他手上。那些從潮州跑過來的難民,很多都成了他碼頭上的豬仔。”
地圖上,一個個圈被畫了出來。每一個圈,都代表著一股盤根錯節的勢力。
“福義興,姚老七。潮州幫。明麵上是潮州商會的理事,暗地裡,上環十三家當鋪都是他的洗錢工具。他跟泰國那邊的僑領有路子,專做大生意。”陳山用粉筆點了點“當鋪”兩個字,“鴉片。”
“聯英社,鯊魚勝。漁民出身,懂技術。他發明的船艙夾層,連水警都查不出來。現在港島的黑市燃油,他一個人說了算。”
“敬義堂,發瘟。他兒子叫劉阿九。他們家最特彆,跟西區華探長呂樂是拜把子兄弟。黑白兩道,都吃得開。”
梁文輝的臉色越來越白,他看著滿牆的圈,感覺像被無數條毒蛇包圍。這些名字,他或多或少都聽過,但從未像今天這樣,被串聯成一張天羅地網。
“山哥,這些人……都不好惹啊。”梁文輝的聲音有些發乾。
“我們不是要惹他們。”陳山終於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我們是要,用他們。”
他頓了頓,拿起粉筆,在地圖上,用一種截然不同的力道,畫下了兩個血紅色的叉。
一個在深水埗,一個在銅鑼灣。